“你和我不是一样吗?”
“什……”
“说我不会信任别人,你不是也一样吗?”
她和赫卡特的确是一样的。处在缺乏安全感的封闭小世界里面,用自以为是的多疑和谨慎将自己和外界隔绝,几乎对每个人一视同仁地设防。有所不同的是,赫卡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塞勒涅并无察觉。
“对不起。”塞勒涅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对不起……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像是我在给自己开脱,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的意思是,既然我身在这个位置上,我就不能……”
她抬起头看着赫卡特,将语无伦次的辩解全部咽回了喉咙深处。
“你总是特别在乎别人的看法,总是想让每个人都喜欢你。可是这怎么可能。”
“我已经习惯了!”塞勒涅陡然提高了音量,但她很快地又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恢复一贯的礼貌克制,“你不知道父亲去世的时候是什么状况。他只有两个女儿,一个远在纳格兰帝国,而留在国内的那个才十六岁,谁都不相信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可以执掌大局。那时候只要出一点点差错,比如诺德王国的臣子们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忠诚于皇室,比如雷蒙德其实是个野心勃勃的人……那么现在坐在这里和你说这些的肯定不会是我。我们甚至都没法活着再见面。”
塞勒涅知道赫卡特不会回应她,也没办法回应。安慰?反驳?好像都不是合理的态度,反而沉默是正确的。
正确又不近人情的。
不过塞勒涅本身也不期待能从赫卡特那里得到安慰,同时她也反应过来,她和赫卡特其实都生活在随时面对敌意与暗算的环境中,她用凡是都滴水不漏让所有人闭嘴,
“……所以,你叫我出发之前来找你到底有什么事?”
她们其实并无不同之处,塞勒涅没有去同情赫卡特的资格。
塞勒涅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当着赫卡特的面拉开抽屉把那个笔记本塞到更深的地方。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支着桌面站起来,习惯性地露出了那彬彬有礼无可指摘的微笑:“跟我来吧。”
城堡某处一个闲置的杂物间,被塞勒涅改造成了自己私人的实验室。狭小阴暗的空间里被摆满了光明神的塑像和其他光明神教常用的祭祀用品,角落里的台子上刻上了光明神的徽记,如果单看陈设,这是一个光明神信徒所用的房间,可是赫卡特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压迫和毛骨悚然,这个房间被装饰得如同用来吓唬小孩子的恐怖故事。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你都要待在前线,而且你要直接听从我的命令,不用管其他任何人。”塞勒涅脱下外套,卷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这就需要我们之间有个方便联络的东西。”
简单来说,就是一对被施加了神术的器物,其中的信仰之力搭起了一道无形的桥梁,传递两个持有者的声音,让他们哪怕远隔千里也能对话。
这是很实用却很少在诺德见到的东西。一方面是因为诺德王国罕有人使用神术,更重要的则是,它必须用海螺来制造。诺德王国虽然也有长长的海岸线,却全部被雪山所阻隔,那交通不便的极北之地少有人居住,更别说大批地捞上海螺来售卖了。
“这两个海螺上已经附有了神术,现在只需要一个让它们建立联络的媒介,最简便的方式应该就是我们两个人各自的血液了,血缘关系可以让传音海螺的联络十分稳定——直接滴上去就好。”
赫卡特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抽出新月刃在小臂上划了一道伤口,直接用海螺在上面蹭了蹭。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塞勒涅正在咬破指尖将血滴上去,然后放下海螺等待神术的生效。
就连赫卡特都觉得等待的时间长到有些蹊跷了,塞勒涅拿起海螺在手中仔细感受,惊讶地发现其中的信仰之力完全没有与另一个相沟通,还在原地打转。
她沉默地放下海螺,看赫卡特的神情就知道她明白了问题所在,却没有追问塞勒涅“怎么了”。
“……没关系。”塞勒涅艰难地出言安慰,“我一会儿去找两只雪狼的血来替代。”
赫卡特垂着头站在原地,手中还紧握着出鞘的新月刃,握紧刀柄的动作没能给她带来更多的安全感,她像个犯了错的、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责罚的小孩子,一动不动地僵立,想让自己的存在被人忽略。
“来杯蜂蜜酒吧。”塞勒涅叹了口气,打开墙角的酒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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