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过是他拿来揶揄苏暮秋的,便是方既白自己也不信,可偏偏这般说出来,心里却觉得顺理成章。
话一脱口,他便是一怔。
然而明月楼内的酒客们可顾不得那么多,里三圈外三圈地仔细打量那少年,轰然笑起来。
美人儿?
座中不知道是谁嘟囔出声,声音不大不小,却够楼内人听到:“……那病痨鬼若是美人,嘿嘿!咱西面巷子里住着的老易可不是都能夸一句玉树临风?”
由他语气便知不是什么好话,何况出声那人见得旁人面露疑惑,还出声解释。
原来那老易正是西巷里一名屠夫,手稳刀准,又衬着他姓氏,人送外号“一刀准”。而老易偏偏样貌还并不走横肉满脸一流,生的高高瘦瘦,好似一竹竿,若非手上杀猪刀端的是锃亮锋锐,一身血气令人退避,倒还真有几分弱质书生样子了。
登时就连苏暮秋也笑起来。若说那老易是竹竿,眼前这人就是那暮日残竹,又黄又颓。
嘲笑声中,楼梯上灰衣人沉默不语,只低下头,瞧不见神色,偏偏落在身侧的手却紧捏成团。方既白目力极好,细瞧来,那人竟是在微微发抖。
于那楼梯上,分外孤弱可怜。
满堂酒客,竟无一人为他解围。
☆、第6章 无妄灾
还只不过是个孩子,瞧这身量尚未长成,估计也不过少年人的年纪。
鲜衣怒马,醉酒fēng_liú,那是他少年时的光景,而眼下这少年,却一身狼狈,落魄不堪,如坠尘埃里。
有些微怜悯从心底滑过,然而转瞬即逝。方既白漫不经心转头,却是以手斟酒,自斟自饮,不投给两人目光半分。
他去可怜这少年,谁又来替他解围?怪只怪这少年运气不好,没来由卷进这一场纷争。况且以苏暮秋的性子,顶多给他一点儿苦头,却死不了人。
这一番谈话将矛头直指那少年,短暂安静后下这少年却突然开口。他身弱形弱,声音竟也说不出的弱气:“姑娘和公子怕是认错人了,且饶过小人罢……小人微不足道,死不足惜,坏了两位的和气可是不好。”
正说着,他就垂头向着两人拱手,瘦弱背脊拉成一张弯曲的弓,仿佛已经被人拉到了极致,只要再施加一点点力量——
就会“喀”地一声,断成两截。
这实在也太可怜了些,无缘无故便卷入那天之骄子的争端。纵使心中念着自保不曾说出口,酒客们十之八九心里也是这般心思,忍不住就生出几分同情。
这数人目光汇成一道,全传进了苏暮秋眼底。她秀眉一挑,脸色虽还是冷着的,却终究没有口出恶语。
她从头到尾就没觉得这磕碜之人会和方既白扯上什么联系,要她看来,这人纯粹就是方既白随手一指拿来搪塞。这人狼狈得让人看了都觉得污了眼睛,她是小镜湖中众星拱月般的存在,才不屑与这般蝼蚁人物计较。
何况这人虽然形容落魄,一张嘴却勉强算是会说话,也知道些进退。
算他识相,还可饶他一条小命。
当下苏暮秋一挥手,就想让那人退下。少女还未转过头,却在这一时方既白陡然出声,铿锵有力:“且慢!你怎知自己微不足道……若非你当时冒死上前,街上玩耍的那孩子,岂不是危险之极?”
那孩子?
刹那间少女颜色陡然一变,若说先时不过秋日寒风,此刻便如凛冬冷雪。苏暮秋登时就想起来先前长街里冲出来那人,若非自己骑术了得,恐怕连马都给惊了。
此间关节一出,先时饶过那少年的心思就散了,说不得升起几分怒气,脸上便是一抹冷意:“好啊,方才就是你惊了我的‘丹榴’么?还当真是了得得很呢!”
此刻再去看那人额头上伤口,恰恰那时自己扔了块碎银,没想到这人心思竟然如此险恶,就这么带着伤痕进入明月楼,难不成原本就想找自己麻烦?!
她秀眉倏尔蹙起,便若三月里柳叶裁作了霜刃。
她杏眸蓦地一冷,犹若九月天秋水盈满了寒星。
分明是初春里和风融融光景,而那红衣少女身周,却如冬日般萧瑟。
苏暮秋乃小镜湖少主之妹,自幼深得宠爱,虽学的是鞭法,可内里支撑的到底是玄门正宗的底子。此刻她一身修为全然外放,隔得稍微近些的酒客便被这气势压得慌,更遑论那少年,几乎喘不过气来。
只听到他呼吸忽长忽短,脸色也隐隐间有些发白,身体不住颤抖,眼看着就要倒下,竟不知哪里生出来力气抓住扶手,这才堪堪扶住自己身体。
然而饶是如此,也耗费好大一番精力,一时间双腿抖得和筛糠一般。
呵!不过一介寻常凡人,她有心饶过,谁叫这人自己不长眼,说不得便要给他个教训——
软红长鞭陡然执紧,犹若冬日里长眠数月的毒蛇复苏,吐着蛇信嘶嘶觅食,鲜艳色彩斑斓绚丽却是再危险不过的信号,只待下一刻游走的身躯便发起攻击——
“砰”的一声,却是那少年陡然跪下,堪堪避过了席卷而来的软鞭。
苏暮秋一声冷笑,一鞭不中还待抽去,那少年却如若不觉“砰砰砰”连磕数个响头,只磕得头破血流,嘴中哀求不断:“姑娘!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出身苏家,想必仁者仁心,大人有大量,断不会与我这般小人计较……”
苏暮秋神色略有松动,却在下一刻变得更为冰寒。
“说得好!好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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