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之前只觉唐子期被吓到的模样煞是好笑,他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在被如斯好看的女人扑个满怀时,竟会是那样惊愕难言的神色。
然则落定在地上时,楚留香的眉目终究慢慢寂然下来,他忽然想起来,这么久了,他居然又一次忘记了问那人的名字。
楚留香想了半晌,终究还是决定先回林家棺材铺寻一下线索,毕竟好端端的人若是进了棺材铺,总该是有那么一二人识得的。
林家棺材铺适才被烧得已经不剩下什么,断壁残垣孤零零地遗在地上,也无人去收拾。楚留香此刻又戴上了一个面具,却不再是之前的那个中年男子,这次换的这个名唤蒋懋竹,是个江南一带富甲天下的商贾。
若是说到蒋懋竹和楚留香的相识,那大抵便又是一个传奇的故事,待到何时相遇再叙亦是不迟。
且说楚留香到了林家棺材铺前,便听街坊邻居都是在议这场诡异的大火,众说纷纭却只是指向同一个缘由——
人为纵火。
这林家棺材铺是个百年老号了,北城的富绅家里出了白事,大多都是来此处买棺材,棺材分为好几种,最贵的一般是楠木或是水晶石的,然则林家棺材铺只做木质棺材,因而那最上品的怕就是柳州楠木老房(古语棺材)了。
随意问了问周边的人,便听人道:“这林家棺材铺近些日子都不接生意了。”
楚留香闻言便是一怔:“为何?”
旁人摇摇手指神秘道:“因着这林家棺材铺近些日子接了桩大买卖,是四个柳州楠木老房,一共好几万两银子,啧啧可真是开张吃半年啊。”
饶是这北城富绅再多,到底也很少有人买楠木老房的,何况一次买四个?
楚留香蓦地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眉梢微蹙问道:“可有名字?”
那人还没答言,就听到旁侧冷冰冰的声线插了进来,语声也是平静无波的:“有,卖给谁的都在。”
面前的人不是唐子期又是谁?他将一本烧的半毁的红书递过去,上面最末页端端正正地勾着新下的生意,四挺老房,楚留香看了名字脸色便沉了下去——
怪香子,鬼道子,神算客和文康子。
四挺上好的老房,竟是给久未出江湖的天山四怪准备的。
而这四人之中,一人迄今在白榜上,另外一人死了,一人失踪,倒是只剩下一个鬼道子没了踪迹。
唐子期根本没打算解释自己拿到账簿的缘由,只是将东西交给楚留香便打算走。楚留香微微一怔,忽然忆起现下的自己似乎正戴着蒋懋竹的面具,见人要走便跟了几步,待到僻静处方才问道:“兄台这是……认出了在下的容貌?”
唐子期脚步顿住,回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楚留香,或许是因着这人平日太不拘言笑的缘故,面上的线条都有些冷硬冰寒的味道,此刻他唇角微微挑了挑,竟似是心情不错地言道:“楚兄纵是化成灰,大抵在下都会认得。”
这话的意思其实很简单,毕竟楚留香这人气场太过奇特,这世间竟也找不到几个这样的奇人。
唐子期说话一向直来直去,只是这话……怎么觉得有点像是调戏呢?
楚留香瞠目结舌地看过来,就看到唐子期顿了顿,目光落定在他手中的账簿上:“账簿给了楚兄,载在下的情分,在下偿清了。”
这一次楚留香没有动,他只是垂眸看了一眼唐子期的账簿,然后抬起头来笑问道:“兄台怎么称呼?“
“我是个杀手,”唐子期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刀削剑刻的脸部线条却没有哪怕些许的颤动,他只是平静无比地看向了楚留香,就在楚留香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说了下去:“唐子期。”
楚留香微微动容:“好名字。”
这一次,唐子期没有说话,他只是极小弧度地挑了挑唇,然后挥挥手转身大轻功离开。
楚留香重又翻开了手里的账簿,只觉唐子期这人当真是捉摸不透的很,然而事实并不容他多想,因为他看到了上面订购者的名字——
涟瑶。
林家棺材铺的老房成名百年,已是有了一套不成文的规矩,譬如买家不管多么名震天下,若是想要买到一挺老铺的棺材,定要亲笔题上真名姓,否则纵是交了黄金万两,亦是不卖的。
然而这名字,竟赫然便是涟瑶的字迹不假。
楚留香到过绛香楼那么多次,竟然没有任何一次像是这次心情一样沉重,他拖着脚步一步步登上绛香楼,那心底却是一点点冷了下去。
绛香楼笙歌曼舞,一如既往。
楚留香轻叩了几声涟瑶的房门,然后门应声而开,里面的女子软软笑道:“公子可是走误了?”
涟瑶显是没有认出楚留香的模样的,楚留香便也不点破,只是站在门前略略压低了声线,较之以往的无端fēng_liú多了三分沉稳笑意:“在下苏州蒋懋竹,素闻涟瑶姑娘美名,冒昧来此还望见谅。”
涟瑶便打量了蒋懋竹一番,亏得这蒋懋竹本身亦是个堂堂相貌,看上去亦是不似什么登徒子,何况这一身云丝锦缎非富即贵,涟瑶思忖了一小会,便巧笑倩兮让开门:“凡事定是随缘,蒋公子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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