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几乎都在赢,后来赢多输少,再后来就变成输多赢少。很久以后的现在,他才知道几乎每个刚进赌庄的人,都在经历同样的过程。
那天,一个叫王老三的人进了赌庄,这人赌品极差,经常赢钱就走,所以没什么人理他。吴照也不知道自己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主动陪王老三玩了几局,还都赢了。
这小子是专程给我送钱来了吧?他心想。
“第三手,几位押家,请。”荷官冲赌客们比了个手势。他面前这几个人表情各异,有人死死攥着装筹码的袋子,然后一股脑地甩上桌子;有人假装从容,其实捏着筹码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好似害怕被人抢去一般。
各自押注之后,王老三已经在紧张地咬着腮帮子,吴照虽然尽力维持面色不改,放在桌下的十指却不安地裹在一起。
这时他隐约看到王老三的嘴唇翕动了几下。
“买定离手,愿赌服输。”荷官拖长了音调唱道。为了防止出千,他用木杆将五颗银杏状的骰子一起拨进骰盅,封好之后用力摇晃。“喀拉喀拉”的声音回荡开来,虽然能被屋里嘈杂的人声轻松掩盖,但这声音听在几个赌客耳里,却比被雷鸣还要震颤。
吴照已经低下头去,开始默念自己想要的点数:“卢,必须是卢,一定是卢!”
荷官将骰盅揭开,“哗啦”一声,五枚骰子一齐落在桌上。两枚是牛的图案,另三枚则白色面朝上。荷官唱道:“犊,彩十。”
还好还好。吴照松了口气,“犊”是贵彩,这局应该是自己赢。
他们玩的早已经不是前朝的樗蒲,大概是赌庄的经营者嫌之前的玩法太繁琐,钱挣得慢,索性就改良了玩法。他们撤消了棋盘,只是纯粹的掷骰比大小。最大为“卢”,五枚骰子全部黑面朝上,彩十六;其次是“雉”,两枚山鸡朝上,三枚白面朝上,彩十四。就这样依次向下排,总共有十种点数,点大者胜。
吴照正紧张地观望着场上的进展,他已经掷出十点,只要其余人不掷出“卢”或者“雉”,他就赢定了。
荷官再次摇起骰子,吴照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揪了起来,整个扔进那个狭窄的骰盅里,跟着五个骰子一起颠簸旋转,磕头碰脑,相互撞得“哗哗”作响。
骰盅缓缓揭开了,一堆脑袋立刻凑了上去。黑面、黑面、黑面--
五个黑面!
竟然是“卢”!
“老天开眼了!老天开眼了啊--成了!真的成了!”王老三已经尖叫着跳起来了,膝盖重重撞上桌子,把满桌的木头筹码震得险些飞溅出去。其他人或是抱怨,或是惊愕,也有几个朝他投来羡慕的眼光。荷官面无表情地望着王老三,手中木杆一推,满桌的筹码都到了对方跟前。
吴照的脸色已经黑得堪比锅底了。
那天真是邪了门了。王老三赢了一次,又赢了第二次,把吴照的银子赢了个精光。吴照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被王老三满脸的笑意活活绞成了渣滓。最后一局结束时,吴照猛地推开桌子站起来,指着王老三的鼻尖暴喝道:“他出千!”
王老三“嗤”地笑起来:“输不起就别赌。”
“他肯定出千!他每次下注都要自言自语!”
没人理他。自言自语算什么,赌场里什么迷信都有,还有人下注前喜欢求上一卦呢。吴照最后是被看场的守卫拖出去的,其中一个还对他露出一丝冷笑,好似在说“你这样的我见多了”。
吴照觉得自己的肺都快气炸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他自己都有些记不清,只记得满腔愤怒烧得他双目赤红,恨不得把王老三抽筋剥皮。他埋伏在赌庄外头直到深夜,王老三出来了,他一路跟踪那人,然后一刀捅死了他。
对啊,挣钱就该这么简单。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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