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照下的汴水红紫如浆,水面有泡得白胀的尸体沉沉浮浮,像一截截捣烂的榉木条,半空中落单的老鸹盘桓低回,森黑的翅膀刮破了天空,半爿天都在流血。
汴水,这条开凿自战国魏惠王时期的人工渠,自荥阳旁东引黄河,南下中牟、尉氏、阳夏,直通淮泗,经数百年时间的不断开发,已成为连接黄淮的水运要道。
淮、泗、济、汝水的粮米可以源源不断地通过汴水渠抵达中原腹心,而后储藏在汴水畔号称天下第一仓的敖仓中。
四百年前,汉高祖和楚霸王曾在此中分天下,划出了后世熟知的楚河汉界的分疆线——鸿沟。
依傍汴水的荥阳是西通洛阳的必经之路,千年以来,荥阳一直为兵家必争之地,多少微末在此一战成名,也有多少豪杰在此折戟。
至今,在方圆几百里的古战场上还能捡到百年前的铁箭镞。
关羽三刀惊退华雄,讨董联军趁势追击,三十万人马从酸枣一路杀到汜水关,最终还是被西凉军挡在了千年雄关之下。
汜水关近郊的关东联军大营里灯火辉煌,无数盏青铜树枝灯伸开交错横生的灯盘,编织出蜘蛛网似的密集光影。
衣衫轻薄的侍女扭着软绵绵的腰肢穿梭席间,像飘在水面的葶荷,一个个眼含秋波,面藏暧昧,扶摇着春风如醉的莲步,斟酒时总是不忘记扶着头摔进男人怀里。
联军将领们满斟美酒,口沫横飞地吹嘘自己的神勇战绩:说起当年那场凶险,乖乖,要不是老子横刀立马,舍生忘死,早就埋骨草莽,哪能挣到而今的功名事业,激动时竟自挤出两滴浊黄的泪蛋子。
两下里说得兴起,称兄道弟地“咕噜咕噜”将杯中酒喝得精光,醉得通红的脸盘子油光锃亮,吹着牛还不忘记拧一把侍女肥嫩的屁股。
“诸公!”红脸膛的韩馥亮起嗓门,高高举起了酒爵,“此次讨董,有赖诸公报国忠心,更依仗盟主英明决断,方能打到汜水关下,攻破洛阳指日可待,吾等共举一觞,为盟主寿!”
底下一派高高低低的应和声,廉价的谄媚伴着发腥的酒香飘向主座,袁绍笑呵呵地谦让着,他尚还带着孝,腰间系着絰带,饮酒很少,却并不拒绝众人的敬酒。
虚伪的恭维话和着醇烈的美酒统统灌入脏腑,在经络支脉里暖洋洋地熨帖着,丧亲的苦痛被腹里浓香的酒水冲得淡了。lt;gt;
他自在关东起兵,董卓便诛杀了留在洛阳的袁氏满门,袁氏一族为国家除暴惨遭家门大祸,不免又在天下诸侯中赢得了赞誉。
喝到兴头上,话不免多了,刘岱喷着酒气道:“听说盟主得了一方古玉印,好东西该当共赏,莫若捧出一观如何?”
袁绍是世家出身,生来的锦衣玉食,高车驷马,玩的是商彝周鼎,品的是酌酒佳酿,侍寝的女人也非俗流,骨子里的fēng_liú秉性,天生的喜好精致。
刘岱的话搔到了他的痒处,先虚伪地推让了一番,而后才让随从取来一方红漆盒。
袁绍揭开了红漆盒盖,里边的红绸布衬着一方白玉印,手掌心大小,仿佛一溜流淌的牛乳,似乎随时会化开了,玉中的沁色如流云飘拂,年代似已很远了,雕凿工艺却极精湛。
众诸侯无论懂不懂此道的都发出一声惊叹,韩馥赞道:“果真珍品,也唯有盟主雅人方能识得佳物,像我等这般粗人,别说认不得,便是握在手中,也是亵渎了。”
马屁拍得很地道,袁绍露出了得意的笑,口里却自谦道:“过奖了,不过是不上台面的爱好,并非英雄之好。”
袁绍的笑容像针一样刺中了袁术,他双颊微微抽搐:“那日关羽曾说,不杀华雄,就砍他的头,请袁盟主依军令行事,否则何以服众?”
王匡不阴不阳地说:“虽说没能斩杀华雄,但关羽三刀惊走了他,否则吾等能打到汜水关?那可瞧得真真的,有人用箭弹开了关羽的刀,否则华雄早已授首,袁公路你如此像置人于死地,莫非你便是……”
袁术大怒,一巴掌拍在酒案上:“什么混账话,我为国家起兵,举家不顾,怎能存此等险心,公节谤语诛心,是可忍,孰不可忍!”
袁绍慌忙打圆场:“公节戏言耳,公路休要动怒,诸公皆秉赤心报国家,而今大事未定,何必为口舌而生芥蒂。”
盟主发话,一众诸侯也两边劝和,两人同时一挥大氅,怒目而视。
曹操看了一眼袁绍,进言道:“关羽虽未完成军令,但也为吾等立下大功,因此我的建议是,不杀也不赏,功过相抵!”
众诸侯闻言,纷纷点头,表示附议。
袁绍看向关羽,试问道:“关将军,此番你虽有功,但亦有过,这次就先不赏你,等下次能再建新功,吾再一并赏赐,你觉得如何?”
关羽面沉似水,不咸不淡:“为报国家,不求封赏!”
“真英雄也,”曹操赞叹一声,端起酒杯道:“来,吾与关将军共饮一爵”
关羽对曹操颇有好感,当即遥相举杯,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lt;gt;
韩馥岔开话题道:“为不久后的大战,为诸君奋勇争先,来来,再为盟主寿!”
他邀众人举杯再饮,各怀鬼胎的杯盏交错暂时抹去了那一场分歧。
汜水关内,胡轸在大帐内来回踱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华雄战败,他不知道该如何向董卓复命,而且此刻汜水关中,除了华雄,已经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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