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
终于,张氏不轻不重地放下碗筷,“我还道这几日的膳食素是素,也不至于这么咸,原是嫂嫂在这添了料。”
她惯来的泼辣性子,本来魏琏皇位没争上就够气了,偏王氏还整日在这小白莲似的嘤嘤哭泣,看得张氏心头简直一股无名火起,只觉得王氏在故作可怜。
张氏欺负惯了这嫂嫂,此时也记不起她的长子即将为帝,心气不顺下就一阵好怼,“往日圣人在世也不见你殷勤往前献孝顺,人没了反倒知道哭了。这儿也没有旁人在,嫂嫂,这是做给谁看呢?”
魏旭顿住,望了眼阿悦,似乎在示意她和自己一起离开,这种婶婶舅母间的争执,他们几个小辈总不好掺和进去。
但阿悦摇了头,他也只好按捺在原座。
王氏一愣,轻声道:“我吵着弟妹了?”
“可不敢说,但嫂嫂这模样,叫人都不敢站在旁边儿。不然旁人一看,还道我们对圣人不孝,连哭都不哭一声呢。”张氏双眼倒也是红肿的,但话一出口,便和王氏气势截然不同。
王氏也不接这话,只闷声不吭,张氏正要再说两句,被身边嬷嬷拉住,小声道:“夫人何必置这个气,她今日不记仇,保不准过几日就记着了。到时在位上的又是……那位,他最是孝顺,若要拿泰王和世子为母出气也是轻轻松松的事,岂不是不值当!”
“泰王是他叔父,莫非他还能因这等妇人间的小事就随意降罪长辈不成?”张氏口中逞强,但确实被劝住了。
她望了一圈,二嫂没来用膳,四弟妹也是柔柔顺顺地在那儿喝汤,对方才的冲突只作不知,好没意思。
真是苍天无眼,竟叫王氏这样的人成了赢家。张氏心中忿忿,也没了心情用饭,起身离去。
很快,其他人也接二连三离座,最后只剩下了阿悦和王氏仍在座上。
王氏久久沉浸在心事中,回过神时瞥见阿悦在安安静静地喝汤,“……阿悦在等我吗?”
慢吞吞地将手上这勺喝下,阿悦才道:“没有,只是今日的汤鲜美,没忍住多喝了两碗。”
王氏不由一笑,阿悦向来胃口小,这体贴人的方式倒是和阿昭有些像。
阿昭……王氏神色不定,忽然道:“阿悦觉得你阿兄如何?”
……嗯?
见阿悦不明所以,王氏补充道:“舅母的意思是,你们既定下了婚事,日后你便要嫁给阿昭了,有……”
说着,她笑了笑,“瞧我说的,阿悦应当还不知这其中真意呢。”
“我知道的。”阿悦回她,“就是和阿兄成婚,成为他的夫人,与他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王氏迟疑看来,却听她继续道:“我觉得很好呀,阿兄品貌俱佳,为子孝诚、为兄仁爱,日后想必更会是个明君,往日临安就有很多女郎倾慕他,阿翁将我托付给兄长,是为我着想。想来,是我的大幸呢。”
“阿昭可是年长你十二。”王氏被她这连番夸赞夸得有些懵,“阿悦不是应当更喜欢年岁相近的小郎君么?”
“年岁大些才疼人呀。”阿悦说完好像意识到自己的年纪,添道,“是阿嬷告诉我的。”
既是文夫人说的话,王氏立刻不再反驳,轻声道:“既然阿悦自己都喜欢,那舅母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阿悦奇怪看她,“舅母是阿兄的母亲,怎么不为阿兄担心,反倒如此关怀我?”
“说来,我用午膳前,还看到了阿显兄长怒气冲冲从舅母寝殿中走出。”阿悦紧接道,“舅母猜,他同我说了什么?”
王氏神色立刻不自然起来,“阿显这今日心情不好,尽说胡话,阿悦莫要听他的。”
说罢就要离开,被阿悦张口叫住,“舅母,你这几日因阿翁离世而神思恍惚,阿悦能理解。那些话同我们说几句也就罢了,但对旁人,可千万不要再提了。”
不意自己竟被小辈教训,还是向来疼爱不已的小外甥女,王氏脸上火辣辣的。可面对阿悦,她确实也拿不出长辈的威风。
她唯一能立威和敢立威的,大概也只有长子魏昭了。
王氏飞快离开了这里,一路上都感觉有人在暗中讥嘲自己,仿佛人人都知道了她上午对幼子说的话。
她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失了智,能对阿显说出……叫阿昭将皇位让给他的话。
但王氏也着实没办法了,她对那日送信给自己的人心有余悸,眼见阿昭登位在即,她不知那人还会使出什么法子。
要是……要是那人把那封信昭告天下,她的夫君和二子都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一路毫无意识地游荡,王氏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文夫人休息的寝殿,她欲转身离开,里面芸娘却预料般走出道:“夫人,娘娘有请。”
王氏身子一僵,亦步亦趋地跟进去了。
殿内未置暖盆,侍奉的宫人也少,显得清清冷冷。王氏行过礼,习惯性地走到文夫人身后为她捏肩,“母亲畏寒,怎么还敞着窗?也不捧个手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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