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我心中映照的我的模样)》,眼泪就掉下去了。
那只是一种心情,同男主人公类似的,却无关上司打压、妻子出轨、兄弟添堵等一切不如意,单纯是在那个工作了十几年的环境中的寂寥又疲倦的心情。
即使毫无施展空间了,也不愿意离开。工钱是一方面,也还因为,那里至少有认识的人。
那里的人,没有谁真的在乎你,你知道。但好像你在那里,大小也是个人物,一旦离开了那儿,灯火辉煌的人潮之中,你仿佛连个人也不是了。
半夜,我口干舌燥地醒过来,去客厅倒水喝。等水烧开的时间,我开始收拾屋子,到处是脏衣服。
收拾完毕,喝了水,看到窗外夜空,我忽然睡意全无。
赵云牙,你还回不回来,我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那个盛装悲伤的口袋,就像我的胃,苦涩一点一点放进去,胃被撑得越来越大,最后失去弹性,乃至炸开,恶心的东西四处飞溅,苍蝇遍地。
我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赵云牙,比如你在路上看到一只狐狸,走路一瘸一拐,你上前去问它怎么了。
它停下来,伸出腿,扒开上面的伤口,你听到刚缝好的口子被扯开的声音,血肉模糊的伤口让你瞬时流下同情的泪水。
小狐狸告诉你它是如何受伤的,你心疼它,安慰它,怜爱它。它笑笑故作轻松,说没关系,会好的,甚至还提醒你,要小心啊,千万不要犯同它一样的错误,免受一样的罪。
你感动不已,深深觉得这真是一只善良的小狐狸,并突然联想到身边某个医生,或者害过同样病且治好了的朋友,殷切介绍给它。
小狐狸更加心热,甚至对你感恩戴德。一而再三地寒暄之后,小狐狸带上你的建议和祝福,一瘸一拐地继续朝前走。
没走多远,它又遇到别人来问,于是又把伤口扒开来,诉说一遍。
故事没有结尾。
或许,这只小狐狸死了,死在了路上,终点之前。
或许,伤口习惯了它的撕扯而产生了惊人的免疫能力,渐渐能够自我痊愈,不惧任何程度地晾晒。
或许,再没有其它任何人来问它了。
……
故事戛然而止,人生也是一样。
我开始翻箱倒柜,把夏天的衣服全拿出来挂上,春天的衣服收起来。
今天吃饭的时候,慧慧还纳闷,问我为啥总穿外套,都这么热了,还总是裹得严严实实的。
说罢,就势上前抱了我,“明明身材这么好,有胸有腰有屁股,太吝啬了。”
她不说起我都没注意,我好像一直都有穿外套的习惯。
既然是习惯,总有那么一两个矫情的理由。
这些去年夏天的衣服,根本也都穿不下了。我把不能穿的衣服重新堆在一边,偶然间从最肥大的那条裤子里,抖落出来那本我找了一整个冬天又一整个春天都没找见的《独异志》。我捡起书来,页面停留在那一页——
北齐侍御史李广,博览群书,修史。夜梦一人曰:“我心神也。君役我太苦,辞去。”俄而广疾卒。
下面,我用黑色的钢笔写着:
我的神啊,你太苦也。
咚咚咚,就在这时,门被敲响。
“小云,你在么?是我,秦香。”
这大半夜的,他来找我做什么?
我透过早已换上的防盗门上的猫眼看到,的确是秦香,衣着邋遢,神情萎靡,怀里抱着我初次在楼道里见到他时,他在月光下作画的画架。
我打开门,“你有什么事么?”
“我想……”他嚅动嘴唇,嗫了半晌,才咧开双颊,故作释然地一笑,“我马上就要搬走了,想最后跟你见一面。”
搬走?为什么突然要搬走?搬去哪儿啊?再也不回来了么?书店怎么办?
“哦,再见,路上小心。”
沉默了半晌。
他点点头,“嗯。”偻着背要走,刚迈出一步,又转了回来,“你介意我帮你画幅画么?我以后不画画了,最后一幅,我想把你的手画下来。”
不画画了?为什么也不画画了?是最近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么?所以连看起来都沧桑了许多?为什么又要画我的手呢?我并无一点可取之处的手。
“嗯。你要进来么?”
“谢谢。”
我们在客厅里坐下,他支好画架,拿着细长的铅笔,在与眼睛等高的延长线上横放平,又竖放直。
一开始,我俩谁也不多说什么,我老老实实地并腿坐着,听他的摆弄,把左手握紧放在两腿之间,右手紧紧攥着左手手腕,显得有些拘谨。
只有铅笔摩擦画纸的声音。
从大轮廓到局部,再到整体,秦香专心致志,就像在暗房里洗黑白照片,一点点显影,看出深浅和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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