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苗逵连声叫好,「好一个先参韦陀,后觐如来,丁佥事真是
知心人,今日咱家与你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觥筹交错,酒至半酣。
丁寿突然将酒杯放在案上,一声长叹。
今日苗逵兴致颇高,见状不由奇道:「丁大人何故叹息?可有事要咱家帮
忙?」
「蒙公公盛情款待,在下感激不尽,只是为公公抱不平而已。」丁寿紧锁
眉峰道。
「此言何解?咱家还有何委屈不成。」苗逵倚在桌上,半醉问道。
「公公当年延绥杀敌,万余将士得先帝封赏,有目共睹,可之后鞑虏兵犯
大同,百姓罹难,您再度请缨,这刘大夏却在先皇前诋毁您当年功绩,不过是
俘虏数十妇孺,侥幸全师而归,打消了先帝派兵御虏之念,坐看边民涂炭,大
同百姓何辜!公公何辜!」丁寿好一番壮怀激烈,愤愤不平。
「有成化年间汪公公千里捣巢的大功珠玉在前,咱家那点玩意自然上不得
台面,难怪会落人口实。」苗逵冷笑道。
「可公公毕竟有实打实的功绩在此,朝中诸公却熟视无睹,就在您老出塞
的前一年,蒙郭勒津部酋首火筛入寇大同,大掠八日,满载而归,游击张俊帅
骑兵六百尾随其出关,连个落单的人头都没拿到,兵部竟为其报功以六百却敌
三万骑,擢为都督佥事,总兵大同,公公所遇,何其不公!」
一杯烈酒直灌入喉,苗逵长出一口气,轻轻道:「内宦为人所轻,也非一
日,宪庙老爷时汪公公讨伐建州三卫,大获全胜,不过增食米三十六石,咱家
这点境遇又算得了什么。」
你老太监要真有这份洒脱,就不会在宣府成天和张俊、车霆闹别扭了,丁
寿心中暗笑,举着筷子轻轻敲了敲酒杯,「可就是这个张俊,公公督师延绥时
,传檄宣府、大同探骑共进,他却持兵不遣,虽经您上表弹劾,先帝宽宥其罪
,上命发兵,可彼时军机已失,否则延绥一战岂会如此草草收场。」
「说到底,也是咱家本领不济,没有汪公公轻骑出塞,奔袭汗庭的本事,
这已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休提休提。」苗逵的怒火好似已渐渐平息。
哎呦,老太监养气的功夫真是不错,既然你张口闭口汪公公,那二爷就给
你加把火,故意重重叹息一声,「可即便如汪公公般天纵之才又能如何,汪公
公当年欲再下西洋,二并安南,再现太宗伟业,却被刘大夏百般阻挠,藏图不
报,否则汪公公功绩又何限九边,御马监岂不是能与郑公公当年的内官监一样
受世人仰望,唉,不知汪公公人生憾事,几时才能得偿所愿……」
「刘大夏,咱家绝不与尔辈干休。」一掌拍在酒桌上,苗逵一字一顿,恶
狠狠地道。
有门儿,心中得意,丁寿伸手拿杯,哪知一碰酒杯,就听哗啦啦一阵声响
,杯盘落地碎了一片,那张硬木圆酒桌已化成碎絮。
「化骨绵掌?!」丁寿惊讶地看向身边那个红脸已气得变紫的苗逵,这老
太监竟然是出身星宿海的内家高手。
京师东厂,丘聚与谷大用二人夤夜被召至刘瑾书房。
「这小子真是到哪儿都不让人省心!」
刘瑾将手中信笺扔到桌子上,揉着眉心笑骂道。
丘聚拾起信,与凑上来的谷大用一起在灯下展开观看。
「这小子还真能折腾,竟然能鼓动苗逵上秘本。」谷大用啧啧称奇。
「估计也是逼急了,刘至大这小子真是难堪大任,才具一般也就罢了,还
是个溜肩膀,一点担当都没有。」刘瑾抱着二郎腿,摇头晃脑,一副恨铁不成
钢的模样。
「哪个人能像寿哥儿一般胆大妄为,刘宇又是被刘大夏等人收拾狠了的,
自然是万事保全为上,」谷大用看着信又摇了摇头,轻叹道:「公公是该给寿
哥儿提个醒了,这才到宣府几天啊,就不能让我们这几个老骨头消停一阵子。」
「此事可行。」丘聚看完信一直没说话,突然插嘴道。
「老丘,你怎么想的,如今这阵子内外朝盯着咱们爷们正紧,还搞什么幺
蛾子?」谷大用不解道。
「正是因为咱们被盯得太紧,才要弄出这点事情把那帮酸子的眼光引过去
,难得这事还扯上了御马监,顺势而为,成了要念咱们的情,即便事情不成,
自有苗逵这高个的顶着,」言及此,丘聚偷眼打量了刘瑾神色,继续道:「寿
哥儿不过奉命查案,亦非大过。」
刘瑾持着一把冬月团扇,轻扇了几下,笑吟吟道:「那你说苗逵和那帮蒙
古鞑子会不会把寿哥儿咬出来呢?」
「这个……」丘聚可不敢把话说死。
刘瑾起身,负手来到窗前,望着天上明月,平静说道:「此事要办,就办
成铁案,这宣府的天——是该变变喽。」
乾清宫暖阁。
小皇帝百无聊赖地趴在御案上,把玩着那枚已经被他抚摸得光滑明亮的永
乐通宝,一会儿痴痴一笑,一会儿又长吁短叹。
朱厚照这做派漫说周边服侍的小内宦,便是一手把他带大的刘公公也不知
道这位爷抽的什么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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