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昨晚,白发苍苍的杨所长,把我无罪释放的手续,从厚厚的卷宗里抽出
来,慢慢的往我手里递,他先用同情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而后,轻轻的叹了一口
气,缓缓的说:「老刘,这年月,作人难,作好人更难」。就是杨所长这句话,
使得满腹冤屈的我,差点掉了泪。我低头从杨所长手里接过这几张薄薄的纸,叠
的方方正正,装入上衣口袋,步子沉重的走出杨所长的办公室。
黎明,天气灰蒙蒙的,但我早早的守在门口,静静的等候那两扇紧闭的大铁
门开启。自天而落的毛毛细雨,打湿了我的行李,衣衫。这俩月的牢狱生涯,我
真像作梦一样,周而复至的像走马灯似的,一遍遍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中秋佳节,金风送爽,皓月当空,喜气洋洋。每年的今天,都是俺晋南人团
聚的日子。远离故土的商贾官吏,庶民百姓,谁不搭车乘船,归心似箭的返回家,
与亲人谈天论地,共叙家常。若进农家院,那全是户户全家围桌而坐,嚼咬着甜
美的月饼,品尝这刚摘的瓜果。欢乐喜悦的气氛,充满了院内的各个角落。无独
有偶,那天,我无事返家,萍萍也逢星期,一家人喜笑颜开,欢度中秋。尤其是
萍萍妈,她不顾身患疾病,高兴的在院里跑前跑后,摆桌子,端盘子,对月蒙拜。
突然,一阵刺耳的警车声,由远而近,呼啸而止,嘎然停在我家门口,从车
上下来几个身着警服的年轻人。为首的二十三,四。高大魁梧,神情严肃。进院
先打量了我一眼,然后掏出证件,朝我一亮:「我们是县刑警队的,到此执行公
务,请予配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遵纪守法,他们到我家执行什么公务,我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要询问,那个掏证件的干警从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
「你就是刘浩吧」。
我点了点头。「你在编制堤村桥决算中,有严重的受贿嫌疑,我们来奉命捜
查。」一声令下,几个年轻人立即进屋。萍萍妈拖着廋弱的身子,倚在门口唠叨:
「你们公安局冤枉好人,俺家老刘几个月都没回来了,那能把受贿的钱藏在家里?
虽说,俺妮子看病花了不少钱,可我人穷志不穷」。萍萍比她妈说话更干脆:
「妈,别拦他们……,让他们捜,我看他们捜不舒来咋办?」。村里的乡亲,闻声
赶来挤在门外。叽叽喳喳,吵吵闹闹,探头朝里看。
一位干警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铁月饼盒,向院里那个拿捜查证的人说:
「队长,这个盒子很可疑,这么重,我看不对头。」队长拿在手里掂了掂,摇了
摇,命令打开。盒子打开了,果果不然,里面不是月饼,而是齐齐整整的二十摞
百元大钞人民币。他扭脸朝我冷笑了一声:「刘浩,没话说了吧」。我同样扭脸
问她妈:「她妈,这是咋回事?」。萍萍妈嚎啕大哭:「那是前几天,来了一个小
伙子,自称是你们单位和你在一块上班,说你叫他把单位发的福利品捎回来,我
随手就扔到抽屉里,……老天呀,这是栽赃害人哩」。「带走」。冷酷无情的队
长下了命令。
门外的乡亲们,议论纷纷。「刘浩不是这种人……这娃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他们一定搞错了……」。萍萍妈端着酒追到门外,「她爸,先喝一口团圆酒……」。
话没说完,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乡亲们七手八脚的扶她,我扭头看了看妻子,只
对萍萍说了句:「妮,好好照顾你妈,别惦记我,你爸没罪」。就进了汽车。
白色蓝带的警车,仍然响着刺耳的笛声,把我拉走了……「吱……」。沉重的
铁门开启声,打断了我的沉思,站在雨中接我的,除了臂缠黑纱的萍萍,还有一
身黑衣的梁欣。「爸……」。萍萍叫道。「你妈……」。我问。「爸,我妈去世了,
咱家就我和我小姑。」萍萍说。只比女儿大三岁的梁欣,俨然似一个大人,仰面
朝天,只淡淡的说了句:「刘哥,咱回……」。
【三十五】
回家路上,萍萍向我叙述了这两个月我家发生的事……我抓走的第二天,妻
子的心脏病就犯了,大口大口的吐血。年近十六岁的萍萍束手无策。就连前来探
望的左邻右舍,也没人敢插话。有几个胆小怕事的,悄悄的溜出了我家。可是,
风风火火的梁欣,闻讯说到就到。她走到妻子面前,眼瞅妻子大量失血,面色苍
白的脸,牙咬下唇说:「嫂子,别慌,待我给咱想办法」。
萍萍看着梁欣,一付可怜巴巴的样子说:「小姑,我爸……」。梁欣转过脸,
深情的看着这患难之中的娘儿俩,说了句:「别慌,假的真不了……」。燕茹:
「大妹子,你看我又拖累你了……」。梁欣回答:「嫂子,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我是应该的……好好躺着,别动……」。医院的救护车终于来了,屋里的乡亲们,
帮着梁欣和萍萍把燕茹抬上车,即刻,载着我含冤患病的妻子,苦大仇深的女儿,
侠肝义胆的妹妹,风驰电闪的向县城驶去。
那儿都有好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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