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睫毛上沾了滴未干的水珠,遮掩在浓密黑长如蝶翼的长睫间,如同草丛间若隐若现的晶莹。
精致至极的五官,白到不健康的皮肤,由内而外的柔弱病感,整个人像没有生气的载体,偏偏眉宇间又浮着与之对抗的鲜活韧劲,所有的一切组合成了一种病态的美丽。
这正是他一直想要寻觅的人。
“以前拍过戏吗?”他问。
苏苏顿了顿,“没有。”
张候垂着下颌,手往叠成一沓的纸堆一抽,哗啦啦放开一本厚厚的本子,拿出红笔往某处一划,然后把本子递给她,说:“演一下这一节,我和你对戏。”
接过本子,苏苏看着他用红笔括出来的一段字。仔细看了许久,苏苏合上纸页。
细忖了片刻,她问:“开始吗?”
张候颔首,而后念出台词,“你得了癌症,只有……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苏苏凝滞了许久,表情如常,没有任何变化,“谢谢医生。”
话音落下,她转过身,单薄瘦弱的身影薄如纸屑,慢慢地消逝在空气里。走至尽头时,她的背影渐渐地颤抖起来。仿佛撑不住了似的,她的背脊一曲,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
压抑的哭声从喉头溢出,她捂住嘴,缓缓转过身靠到了墙上,随即拿出了手机。
“妈,我还在学校呢,嗯,我马上回去。”她竭力抑制住哽咽,挂了电话后,头朝后仰着无意识般地撞了两下后脑勺。
闷闷的沉响在寂静的室内被放大。
她的鼻头赤红,泪水模糊了双眼,下一刻,她猛地站起来,身体摇晃了一下,旋即擦干眼泪,用力拍胸脯顺着气,然后两三步走到长桌前,缓缓地漾开笑容,“妈,我回来了。”
张候:“眼睛怎么这么红?”
苏苏摸了摸眼角,“进沙子了。”说着她走近,“妈,我好饿。”
“饭早就做好了,就等着你呢。”
苏苏倏地背过脸,颤动着的左颊上滑下一滴泪珠。
她把颊边的眼泪抹去,扭转过脖子,嘴角咧开灿灿的笑,“谢谢妈。”
下一秒,苏苏脸上灿灿的笑容瞬间敛去,“张导?”
张候仿佛在出神,他凝着苏苏颊边的梨涡半晌不说话。
“张导?”苏苏提高音量。
“咳!”张候如梦初醒般用手背抵了抵鼻尖,道:“你以前真没演过戏?”
“没有。”
张候捏着剧本,心中沉淀下四个字:可塑之才。
一开始从朋友哪里无意间看到这女孩儿的照片的时候,他只是觉得她的形象很适合他想要找的角色,心中本来也不抱什么希望,但是经过刚才她的演绎,仿佛有什么重物一锤落在他脑中。
她完完全全就是就是他需要的人。年纪这么小,演技却比很多科班演员还厉害,并且还从来没演过戏。
刚刚他给她划下的情节只有简单的几句梗概和对白。而她却能自己填充剧情,尤其是加的撞头的动作,充分地体现出了角色的崩溃与绝望,很大程度上丰满了人物形象。
拍过不少戏,也见过不少演员,基本上大多数演员都是机械重复性地按着剧本演,按着套路常态演,很少有演员能自己补充内容的。
这女孩儿演戏极具灵气,要是好好发展下去,绝对会成为一颗前途不可限量的熠熠之星。
他强压住内里的兴奋,态度较之前温和了几分,“你刚才演的角色就是我想让你演的角色。”
苏苏点点头。
接着他又告诉她这戏正在拍摄中,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演员,所以她这个角色的戏份暂时搁置了,但是现在找到了她之后,就需要快速把她的戏份拍完。
闻言,苏苏说:“时间上可能有些紧。我还在上学,周末和每天下午五点之后的时间可以吗?”
“你要拍戏还是要上学。”他拢住浓眉,他不可能让全剧组来迁就她。
苏苏咬了下唇:“我的戏份有多少,大概多久能拍完?”
“戏份不多,一星期差不多能拍完。”
沉思良久,苏苏问道:“拍摄期是什么时候?”
“最好可以从今天开始,但是你需要时间去看看剧本适应适应,所以最好是明天。”
苏苏心中忖度了很久,“好。”
她可以请病假来完成拍摄,只不过这样要辛苦很多,因为她的课程不能丢下,她得跟上其他同学的节奏。
拿着剧本从摄影棚出去,苏苏回头望了眼摄影棚,随后回了家。
她把剧本翻开平放到书桌上,细细地研究着。剧本讲了一个十分纠结复杂的故事。
女主人公茉莉从小就是一个乖乖女,容貌姣好,学习上进,按部就班地活到二十五岁,和父母介绍的男人结了婚。原本以为会这样一直生活下去的茉莉遇到了自己的病人,绝症患者凉烟。
凉烟的美丽,坚强和韧劲让一直古井无波的茉莉心湖漾开了涟漪。她会为凉烟感到心疼,会为她难受,会为她开心,会为她产生出从前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
茉莉开始明白为什么二十五年来她一直活地没有任何波澜。开始明白为什么一直不曾对任何男人动过心。
她喜欢女人。
极度的痛苦与挣扎在她心中如刀片搅动着。从小灌输给她的观念和自己的观念激烈地碰撞。直到凉烟的去世,她终于彻底冲破一直固有的观念,和丈夫离婚,告诉父母自己的性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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