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巫师挥了挥衣袖,随行的军士取下背囊,倒出晒乾的狼粪,两名胡人蹲下身,将狼粪一一摆列整齐,洒上几种味道刺鼻的药粉,然後将十几支芦管插入地上,只露出被芦苇内膜覆盖的管口。
为首的巫师躬下身,态度恭敬地对着盲眼老人说了几句什么。盲眼老人一手摸索着琴弦,良久才拨了一下。其中一根芦管应声而振,管口的薄膜破开,飞出一股极细的轻灰。
为首的巫师抬手抛出一隻金环,将那根芦管套在正中,两名胡人立即移来狼粪,架上细木,用火石点燃。
一股浓烟笔直升起,与下方的北斗七星遥相呼应。就在这时,一名军士忽然喝道:“谁!”
说着反手摘下龙首雕弓,搭上羽箭,张弓对着山林深处。
程宗扬认出那个姓江的官员,正是自己从舞都来时遇见的绣衣使者。他好奇那些胡人的施法仪式,不小心露了行藏,眼看那些军士纷纷举弓搭箭,指向自己的藏身之处,只好喊道:“我是过路的。”
姓江的绣衣使者皱了皱眉,从魁朔召来胡巫望气,是太后私下的吩咐,连天子都不知晓,无论是主持其事的自己,还是随行的羽林军士,都是由太后和主掌南北二军的吕氏族人仔细挑选出来的。这人不小心撞见,只能说他运气不好。
绣衣使者抬起手,正准备下令射杀那人,後面的盲眼老人却说了句什么。
为首的巫师连忙道:“江直使,请慢!这人是琴大师的故交。琴大师曾受过此人的恩德。”
“既然是琴大师的故交,那就罢了。”
姓江的绣衣使者仔细看了看那个年轻人,记下他的容貌,想知道他究竟是谁,竟然敢和胡人私下勾结。
那巫师道:“琴大师想请先生说几句话。”
程宗扬暗暗鬆了口气,没想到这盲眼的胡琴老人竟能记住自己的声音,而且看他所受的礼遇,在部族的地位相当不俗。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程宗扬还是做足礼数,拱手道:“在下见过琴大师。”
胡琴老人说了几句,为首的巫师替他翻译道:“琴大师很感激先生当日的帮助。若有机会,希望能请先生到魁朔部作客。”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去。”
接着那巫师从皮囊中取出一隻金饼,“这是琴大师的酬谢,也是请先生前往魁朔的路费。”
胡琴老人微笑着点点头,虽然言语不通,但能感觉到他的善意。
程宗扬坦然接过金饼,“那我就不客气了。”
胡琴老人又说了几句,巫师道:“还有一件事,当日先生想知道的事情,琴大师说他因为目盲,无法回答,可以告诉先生的是:那位搀扶他的好心人是个女子。”
程宗扬浑身一震,接着又听见那巫师道:“和她一起的也是。”
……
笔直的狼烟被远远甩在身後,程宗扬还没有回过神来。
女人!上汤脚店最後两名目击者,那个疤面少年和他的老仆,竟然是两个女人!难怪这对主仆会像消失一样,怎么都找不到,原来她们显露的身份完全是假的。
疤面少年是个女人,而且是认识自己的女人。她用疤痕遮掩容貌,而背影给自己的感觉很熟悉……
程宗扬忽然腾身跃上树枝,往那处自己险些失足的山涧疾掠过去。
山涧崖壁极陡,有些地方光滑得连猿猴都无法攀爬。程宗扬用珊瑚匕首钉在崖壁上,像壁虎一样游到涧底。
半个时辰之後,程宗扬终于找到那隻包裹。包裹被一块溪石挡住,此时吸满了水,沉重无比。程宗扬捞起包裹,在石上打开。包裹内放着几条精美的被褥,最里面赫然是一张洁白的鹿皮!……
上清观内一片寂静,卓雲君在静室内安静地煮着茶。
程宗扬盘膝坐下,先问道:“小紫来过吗?”
卓雲君神情错愕,“妈妈来洛都了吗?”
“应该是到了,不知道在办什么事。你多留意一些。”
“是。奴婢知道了。”
程宗扬口气随意地问道:“合德出去了吗?”
卓雲君乍然听说小紫也到了洛都,不禁有些慌乱,定了定神才答道:“她去城里买药,午时才回来。”
去城里买药用得着带上白鹿皮吗?就算是想换钱,天子禁苑才有的白鹿,谁敢私下买卖?
“卢五爷和殇侯爷已经到了。”
“你见了他们?”
卓雲君柔声道:“没有主子的吩咐,奴婢不好露面,只让弟子请他们入观歇息。”
程宗扬起身道:“我去见他们。等合德回来,通知我一声。”
“是。”
……
卢景和朱老头被安置在丁字形的上院,两间打通的静室悄无声息,似乎一个人都没有。程宗扬拉开门,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两个人虽然没有作声,室内的情形却不是一般的热闹。
卢景一手拿着破碗,一手柱着竹杖,翻着白眼贴着墙根蹒跚而行,活像一个饿了半年的乞丐。老头比他更狠,拢着手,一瘸一拐地走着,两条腿怎么看都是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短的那条腿脚掌还向内翻着,几乎是用脚背在走,那模样比卢景更惨十倍,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施舍一把。
两人贴着墙根一个顺行,一个逆行,在室角撞到一处,各自哼了一声。卢景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手指一转,收起破碗,换成一隻铜铃。接着手一抖,竹杖顶端落下一条长幅,上面写着“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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