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说,只要不欺负馆长儿子拿他的傻说事,李小蔓就是最烂的一个烂好人,单蠢老实透了。
戚朵不言语。
不,李小蔓不是的。她不是王莉那样一眼能看到底的人。
李小蔓的确不蠢,她尽管有求必应,却并不真正参与到王莉丽和财务赵霞的小团体中,反而总去亲近戚朵。她直觉,戚朵和她有种能交流的默契。况且戚朵虽然面冷,却没有坏心眼儿,还带点清高的意思,像大学里那个总照顾她的老chù_nǚ教授。
李小蔓知道,这样的人,其实都是很纯真的。
这天戚朵中场回办公室休息,正碰见李小蔓和馆长儿子头碰头伏在桌子上写什么。
戚朵走过去,原来李小蔓在教他写字。“白良栋”,馆长儿子的名字。
其实白良栋会写字,还写得挺工整,就是一般人笔画都是由左往右,而他是由右往左。
李小蔓正帮他纠正。
初秋的太阳照在两颗年轻的头颅上,蓬松的黑发都揉在了一起。
戚朵走过去李小蔓才发现,忙丢下笔拿烧水壶给戚朵杯子里倒热水:“我从老家带的大麦茶,你喝不?”
戚朵说不喝,然后就看到李小蔓红扑扑的脸蛋上忽闪忽闪的一对大眼睛,含笑纯挚地看着她,好像要把满心里的好都给人。
戚朵把杯子往前推了推。
李小蔓立即小鸟似的扑回自己的工位,从桌兜里取出一只大玻璃罐,给戚朵的杯子里倾了一大勺,戚朵来不及阻拦,又是一大勺。
戚朵感觉稠得已经可以当午饭吃了,李小蔓又拿出一张大白纸,哗啦把罐内至少一半的大麦茶倒在纸上,麻利地折成个纸包塞给戚朵:“这个好,家里自己晒的,补气的,你慢慢喝。”
阳光折射在她白瓷杯子里,大麦粒逐渐变胖,袅袅热气蒸腾出粮食朴素的香味,茶汤金黄透亮。李小蔓朝着她笑,露出不太整齐的牙齿,又赶快把嘴抿上。
戚朵忽然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妈妈还在时,大院里种的向日葵开了,在太阳下面也是这种金黄喷热的香味。
李小蔓捕捉到戚朵的柔和恍惚的一瞬,淡淡一笑。
戚朵回过神,正碰上她那双眼睛——了解的,略带同情的。那碎光粼粼的瞳仁清流暗涌,仿佛在说,“我了解,活着不容易,我也一样。”
那种微妙的交流,是和王莉丽们不会有的。因为戚朵、李小蔓,都是有复杂过去的人。
站在阴影中的人。
戚朵已经有一阵没有再接到逝者的遗落梦境了,这种情况以前也偶尔有过,但都没这次久。也许最近的逝者都死得比较平静。
她每周仍做两次心理治疗。连湛的干预,明显使得她的休息变好,精神也好了很多。而非治疗时间,连湛也会来找她。去清净的地方吃饭;看博物馆已逾千年的衣饰器物;听一个已故音乐家的追思音乐会……这种沉闷的,晦暗的娱乐,却恰是戚朵能接受的。
她最不愿意,就是到喧闹的人群中。她会迷茫和紧张。
而在那些暗色的安静的场合,连湛就那么静静地陪着她,他的沉默侧影,时常会使戚朵想起那个温柔怜惜的神情。
然而她却再也没看到。也许是看错了吧,戚朵想。
他们在一起时,连湛从不提治疗的事。但上次见面她要求中止治疗,却也被他斩断地拒绝了。
“滴滴”,戚朵放下麦茶,拿起手机。是连湛的短信:“碧霞路212号,婕妮花”。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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