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嘘。
半晌谢侯爷才道:“簪花入鬓,一岸桃花隔水开。你萧叔叔常说,人生若是一条路走到黑未免无聊,有些意外何尝不是上天眷顾。你这际遇当如是,虽然还不是是福是祸,且看看再说吧。”
谢长欢头上的伤既然已经好全了,回去琅声园读书是再也避不过去的了。碧珠在身后替她抱着装着文房用具的匣子,谢长欢拿着扇子挡在额角处匆匆的往学堂里头走,暂时不愿他人看着这鬓角的印子指点。
“今日师妹总算是回来了。”
“早啊。”
凡有人招呼,谢长欢都只是匆匆应一句便走。大多人虽觉得今日的谢长欢有些奇怪,拿着已经过了季节的凉扇走得这样急匆匆的,到底没怎么在意。
但谢长欢撞到陆猴儿这就糊弄不过去了。这陆猴儿原名叫做陆桓宣,是谢长欢的表亲弟弟,长相倒是陆家一脉的文秀端正,但这性子皮得无法无天。
长欢平日里头跟这表弟感情最是深厚,到底是书房里头常被一块儿罚的两人,常年难兄难弟的情谊积累下来,相处起来甚至比那亲弟弟长隽更合拍。
陆猴儿见平日张狂得不行的表姐,今日却是低着头藏着脸不愿见人的模样。“姐,您今儿是怎么回事?”
“没事,你别管我。”谢长欢想背过陆猴儿直接从门口进去学堂里,被没想陆猴儿仗着个子比她稍高些,从身后直接从她手中把那白绢团扇抽走了。
“姐,你磕的那处怎么还留着三点印儿。”陆猴儿是个嘴巴没把门的,看见了什么就直白的嚷嚷了出来。
这两人就在学堂口处,这么一闹自然引得学堂里头的人都看了过来,目光不约而同的聚焦在了谢长欢脸上,聚焦点就在鬓角那处红印。
除了早已见过这伤痕的亲弟谢长隽,其他人看着谢长欢脸上印儿的目光中多少都露出些惊异之情,连着李旻与沈观世也是如此。
幸而此时谢侯爷及时进来,曲起指节在讲桌上不轻不重的敲了几下,表示即将要开始上课,惊异的众人才收起情绪与喧闹各自入座,准备上课。
众人的注意力转开了,谢长欢才松了一口气。从前为着坐得离沈观世近些,谢长欢还恳求了自家爹很久,无奈谢侯爷最后都没有答应,现在倒是庆幸自家爹当时没对自己心软。
李旻的位置就在谢长欢旁边,如今她手撑着下巴,眼睛视线稍微斜斜就能看见专心听讲的李旻。这个位置多好呀,谢长欢心底暗自笑道。
上辈子谢长欢却最是看不顺眼李旻坐这个位置,只因每回谢长欢往沈观世那儿传信笺纸团儿的时候,李旻这位置正正就挡在了中间,有时团儿就落在李旻脚下,帮谢长欢丢过去不过就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而已,可李旻每次却死活不肯帮忙,还装作看不见的模样。
有一回李旻不仅不帮忙,还将落在他桌案上头纸团儿一掀,给掀到谢侯爷的眼皮底下,谢长欢被自家爹抓了正着,被罚了抄书,整整一月才总算抄完了交差。谢长欢记得自己那时候恨死李旻了,罚抄也是便骂着李旻边完成的。
谢侯爷刚还在上边讲解龙师火帝这一处,也不知什么时候人就走到谢长欢这边来了,手上书册一卷就拍到了仍在斜眼瞄着李旻那边的谢长欢,拍得她龇牙咧嘴。
“专心点儿。”谢侯爷提醒道。
谢长欢捂着被敲了的脑袋,对着已经转过身去的谢侯爷不服气的吐了吐舌头,却见着李旻嘴角处扬起些不容易察觉的弧度。
但当李旻发觉了谢长欢看自己的时候,方才那不自觉显露的有些孩子天真气的一笑早已无踪,面上又恢复平日那副柔和温文的完美模样,安静的回看她。
在谢长欢看来,现在的李旻就跟个蚌壳似的,每次稍微放松露出些内里的真心,却都是转瞬即逝,一转眼又披上伪装的皮囊。
现在的李旻不过十岁,本来是应该还十分稚嫩最是孩子气任性的年纪,他却习惯了用副柔善温和的模样伪装自己,打不吭声,骂也没火气,跟个软面团儿似的。
谢长欢上辈子与李旻一块儿长大,那时不管她如何无理的为难,李旻都不与她计较,反而大多时候只是温和笑笑,柔善一点都不真实,像个假人似的。那正正是谢长欢最不喜欢李旻的地方。
前世等到谢长欢嫁到北卑再见时候,李旻已经贵为北卑大君,却不再是小时候那个温和无害的模样。
那时候李旻鸢蓝色的眼瞳清冷而深邃,立在高高的君座之前,静静看着身着火红凤服远嫁而来的谢长欢一步步走到自己身边,伸手握着她的手,将她稳稳地扶上身旁的凤座。
谢长欢在大昭到大昭漫漫长路,曾经在心中想了很久李旻娶自己这个沦为帝京城笑柄的弃妇为后的原因,终究不得其解。
那时的谢长欢怎么想,也不会觉得这么一位意气风发的草原君王都不会对一个南地的弃妇有什么兴趣。答应远嫁不过是谢长欢心灰意冷后的逃避,她乐得在李旻的后宫之中被冷落一旁,本就打算在这个没人熟识自己的异地耳根冷清的了此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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