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笙面无表情与他对视。
这对视持续了颇有短时间,鱼精先怂了。抑扬顿挫过后,变脸似的继续泪眼婆娑,:“怎么办啊沧笙,我好怕,那个女鬼会不会被丢到我这个水潭里头来了?”
沧笙不知道怎么同他开口,含含糊糊道:“那都是谣言,我就是镇上的人,我岂能不知道。”
鱼精不信她的,思来想去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对策,巴巴同她祈求:“要不你将我带走吧,我不敢一个人在这里待了。”
若是以往沧笙说不准还就同意了,现在她知道要做一个“凡人”并不容易,这鱼精还不谙世事得很,要是带走了不是专程给自己找麻烦么。
“你都这么大了,还怕什么鬼?这么多年不都是好好的么?我再过一阵就要和虞美人成婚了,把你带过去养着,显得我不忠贞。”
鱼精豁然抬头,怔住了。
片刻之后,沧笙清清楚楚地看见一颗泪从他的眼眶中溢出,化作一粒乳白的珍珠,悠悠朝潭底坠去。
“成婚?”他重复了一遍。
沧笙挑了挑眉:“怎么?仙凡难道当真是不能在一起的?”
鱼精茫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语气还是平和的,眼眶子里却像连了珠串,那圆润的珍珠不要钱似地颗颗往外撒,大有愈渐汹涌的趋势。
沧笙拿手在水里兜了两颗珍珠,有点傻了:“你这是干什么?眼睛坏掉了?还是为我高兴呢?”
鱼精从前也爱哭,动不动蹦两颗银豆子很正常,可平常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干嚎居多。这一会会的泪水量敌得过从前的总和了。
鱼精还是摇头:“我不知道。”
两人一致怀疑是他的眼睛里头进东西了,折折腾腾地捯饬一刻钟,一点效用没有不说,寒潭的水位都上涨了几分。鱼精的身下铺就了珠山,被水下的波纹一照,闪闪能亮瞎眼。
沧笙一个头两个大:“你……除了眼睛这么不受控制之外,还有哪里难受吗?”
“……被你一说,好像浑身都难受。”鱼精抽抽噎噎。
沧笙短暂一默,与鱼精同时开口:“你不会突发急症了吧?”
“我难道是被鬼上身了?”
沧笙本不是多胆大的人,听他这么一说,又扫到他娘里娘气的卷发忽然觉得有那么几分可能,平生了几分退意。
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寒潭之下互望。
“你是想丢下我?”
他这样说出来,她很没面子:“怎么会呢,要不你跟我去虞府待两天吧,等你眼疾好了再回来?但是也说不准,得先问一下虞淮。府里头心眼多的坏人可多,我怕反而害了你。”
鱼精矜持点点头:“我听你的。”在水中撒下一溜儿珍珠,跃出水面,走上岸鱼尾便化作了人腿。那腿倒是修长笔直挺好看的,就是那鳞片化作的衣袍格外不济,一如他做鱼时的品相,华丽而骚包,腰带上叮当挂着五色的珠宝。这样高调的华贵,在她眼中原本该是艳俗的,给他那一张脸一衬又加分了不少,勉强只有点刺眼睛罢了。
沧笙犹豫了一会,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钱袋子递给他:“把你的眼泪装起来吧,往后我还能多收集一点拿出去买灵玉呢,都挺贵的。”都要成婚了,她更是要处处为虞淮着想。这珍珠她知道,蛮值钱的,带他回虞府其实也不亏。
出了水,眼泪没那么多。鱼精边走边哭,刚走到密林外头,停下来跟她说他眼睛干得有点痛。
沧笙给他喝了几口水,果然又能顺畅哭出来了。
……
沧笙如今的“人类身份”算是寄人篱下,没有那个能力将人带进虞府去,旁的不说,虞府家大业大,秘密也不算少。便让鱼精在外头等一等,她先进去与虞淮通好气,让他点个头发个话。
虞淮这会子刚从午憩中醒过来,见着是她不似对旁人的戒备,神思还未太清醒,眸中润润朦朦的,听她说完,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你往后就是咱家的女主人了,自然有权利从外头领人回来。”
沧笙觉得他这话说得倍儿给她面子,顿时大喜,应句那好,在他脸颊上嘬了一口,要起身跑出去。
虞淮慢条斯理唤了句慢着。不高不低的腔调,却叫她生生止了步伐,回头:“怎么呢?”
虞淮支起身,悠悠远远将人望着,“带人回来可以,但是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男女大防要放在心上,省得么?我心眼小醋意大,要辛苦你多担待些。”
沧笙连连点头,“省得省得。”谄媚的话张嘴就来,嘿嘿笑道,“毕竟我就好你这一口嘛。”
虞淮渐渐习惯了她言语动作上的撩拨,勉力也能坦然接受,不似从前的局促了:“恩,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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