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议论,说哪个地家的媳妇,因在挨斗时让人摸了奶子,回家就上了吊,说哪
个富农家的姑娘,挨斗时让人扒了鞋摸了脚,没回家就投了河,说这叫女节,说
一个女人这样让人玩弄就应该去死。后面便说到妈妈、说到那个姓魏的副政委,
话也就很难听了。
姓魏的副政委去县革委会开会,要开两天。晚上八点多钟,因为既没有电影,
也没有批斗会,戏匣子也只有少数的几户人家才有,缺少娱乐的员们便早早地
钻了被窝。我和妈妈也一样,铺好了被窝,妈妈借着煤油灯跳动的火花偷看一本
苏修的反革命的小说《第四十一个》,我也睡不着,戴上矿石耳机,收听中央人
民广播电台的长篇小说连播《金光大道》。
就在这时,一点声音也没有的夜晚,我家的外屋突然有人敲门,声音很小,
但因为我家没养狗,屋外又十分地静溢,这细小的敲门声仍然十分地清晰。
听到这声音,妈妈连忙将那反动小说藏到墙柜后面的一个盛满了中药渣滓的
破木桶内,然后才下炕,打开了外屋的门。
一个女人一下子闪进门来,象是作贼似的回头张望了一下,看到的确没人盯
梢,才赶紧关好屋门,一下子抓住妈妈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郑姐,他们
要送我去县群专队,姐姐您救救我吧!」
我和妈妈都惊呆了,好半天,才认出这女人原来竟是鹿一兰。她所说的群专
队,是一个专门的斗争组织,那年头谁听到这三个字,大概就跟汪伪时期听到魔
窟76号或是听到二战时德军集中营一样吧。
不等妈妈说话,鹿一兰又说:「那天我帮助他在梨树窝棚里给老田家的女儿
pò_chù开疱的事……还有,那天在学校会议室我和郑姐您一同招待县里来的齐任
的事我也都没交待……还有那天我让林校长……这些您别说呀,只要您也别说出
来,就没人知道……」
「行了」,妈妈已经听懂了她的意思,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
又不是群专队的,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鹿一兰开始变得吞吞吐吐,「只要……只要魏副政委说不让我去……就行。」
妈妈脸色一下了变了,鹿一兰偷偷看到了妈妈脸色的变化,却仍然不放弃地
继续求道:「我真的怕呀,到了那我就活不出来了,您救我呀!」
她的话使妈妈想发作而又找不到词句的处境得到缓解,便不再纠缠她刚才的
话,反而象是找到了某种得以骄傲的资本,直直看着鹿一兰,然后反头高高地向
着一边扬去,冷冷地,「我凭什么?」
妈妈面无表情、或者说一副冰冷表情地看着她,没再说话。
鹿一兰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缓缓地,跪了下去,「郑姐……我不知道
该说什么了……我不是人……」
妈妈看着脚下的鹿一兰,还是没说话。
鹿一兰抱住妈妈的腿,「您啐我、煽我,解解恨吧。」
「你出去,出去,别把他们招到我这来。」妈妈依然冷冷地说。
鹿一兰不走,又说了许多可怜的话,才离开了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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