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陈齐自向城门口慢慢的走,眼看天已经黑了,回家还要张罗饭食。明日
还要早起随着巡检大人巡查乡里,这段日子过的当真是心力憔悴。不过好在孙二
娘他们已经走了,自己也得了八十贯足色的缗钱,这让陈七心中着实甘美无比。
这可是八十贯钱,黄灿灿的铜钱,不是钱引交子。在凤州这地方,这便是名
副其实的巨款。自己虽然有功名在身,但是可不会种地,家徒四壁孤身一人,平
日只能靠笔杆子挣钱,同时暗中作些绿林的买卖过活。但是没想到孙二娘出手竟
如此大方,这笔钱足够自己什麽都不干舒舒服服过上个三年五载了。
自己虽然是弥勒教的传人,但是自己其实对于弥勒教的宗旨没有一丁点的兴
趣。干什麽不是为了吃饭啊?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绿林人而已,只是不幸有
个当年弥勒教的爹。
所以自己与孙二娘等人混在一起,给他们方便,也只是本着绿林道义而
已,其中更没有半分香火情。给他们做的伪造的官凭文引,龙边信票,度牒腰牌,
那都是要钱的。不过好在孙二娘他们也上道,钱还是顺利拿到了。
没有多少人知道陈齐这个名字,大概出了两当镇就没人知道了。但是镇中的
人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另一种生活另一种人生:绿林中的圣手匠金让,北方绿林几
个著名的专做江湖生意的伪造师之一。经他手流传出契、假
牌票、假钱引、茶引、盐引、交子数以计,他的一双巧手做出来的东西当真能
以假乱真。
这就是弥勒教的势力还记得他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的原因,能打打杀杀的人
不缺,但是这种特殊的技能实在是太少有了。朝廷历代对于理财都非常重视,私
钱假钱这等扰乱经济秩序的东西官府历来都是严惩不贷,江湖中做这一行的几个
人要麽落,要麽金盆洗手。只是陈齐谨慎小心,多用化名在江湖上行走,得了
钱财也从不炫耀,所以才能至今逍遥。
其实到现在,他自己也有点弄不清初到底哪个才是他真实的自己了,也许两
个都是。也许金让这个自己创造出来的身份已经成为了真实自己的一部分,不论
失去了哪一半,自己都不是完整的。
城门处,守门的乡兵弓手便认得陈齐,都是本乡本土之人,打个招呼便放行。
“陈先生,可是外出?”
“张五哥,日前有矿监上的兵汉托某写封家书,这便去了。”
“陈先生可快些,日头便要偏西,莫误了城门。”大宋读书人可了不得,休
看陈齐落魄,但是能识文断字,那就比自家强上万倍。便是巡检大人来了,也要
客客气气的。守门的兵汉不敢有丝毫刁难。
“多谢。”陈齐点头一笑,端着读书人的架子,施施然踱着方步出了城门。
城外三里的一片树林边处,一个土地庙之中,陈齐此时已经换了打扮,多了
胡子,面皮也变得粗糙,看起来倒像个粗豪的地一般。而他面前的正殿门口,
站着三人。二男一女,男的一个身材高大无须,一个神色阴沉。旁边还有个女子,
只是轻纱罩面,依稀容貌俊俏。三人都是风尘仆仆的行色,开口竟是河北口音。
“三张官凭文引,便是定州知州衙门签发的,足可乱真。共一千二钱。道
上的子便请赏了下来吧。”
陈齐边说边注意那个女人,混绿林的男人多的数不清,但是女人僧道却是罕
见。虽然经常有绿林朋友到他这里购买牌票,多是为了做买卖。但是头一次见到
女人,而且这个女人给他的感觉,似乎和绿林有点不同。甚至这三个人都有些不
同。
能在这一行做这麽久,他一贯坚持几个原则。第一决不和别人联手,都是自
己亲历亲为,多一个人知道自己的秘密便多一分危险。第二坚持隐瞒自己的真实
身份,免得被乡亲熟人看到。第三绝不相信绿林道义,这世道上黑吃黑的事情多
了,自己不能太天真。
这个土地庙他经营已久,便在他的身侧树后,便有一根绳子自树冠上垂下,
而上面有个被伪装成鸟窝的弩柜藏着,堆着树叶树枝,很是隐蔽,射角便正好对
着三人所站域。一旦事情有变,拉动绳子便是二十五枝点钢弩箭攒射,箭簇上
还有乌头药,这是他老爹当年砸了血本从庆州兵变的混乱中偷偷弄出来的,追魂
夺命的军国利器。
“金大官人着实好手段,便是真的也不如此了。”为首的那面色阴沉的汉子
接过文引看了看,赞不绝口。随手抛了个包袱过来,陈齐接过一看,沉甸甸的不
止有铜钱,竟还有白银。他一愣,看着对方。
“这位官人只怕是听错了,这酬金给得多了。”
“不多不多,除了此事外,还有些事需向金大官人打听打听。那多出来的,
便算是买大官人一句实话。”
坏了!陈齐的心往下一沉,他和绿林打交道了十几年,还不知道这是黑吃黑
的先兆。自己能把买卖做这麽久,还不是靠信誉。这帮人能跟自己打听什麽,必
是别的绿林人所用的假身份的秘密,这些自己了如指掌,透漏一点都是事关别人
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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