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安君心跳如鼓擂,手脚僵硬,脑子一片空白,想喊却喊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四匹惊马拉着御手向台上撞来。台高不过五尺,岂能挡住飞马?
“护卫君上!!”
关键时刻,老巫官猛地一掐大腿,扯着脖子高声大叫,眨眼之间,安君周围飞快的窜出几名甲士,铤着丈八长戟向惊马扎去。
“噗……”
血花飞溅,甲士倒飞,高台上下乱作一气。
结束了,全场鸭雀无声。
……
三天后。
玉树青铜灯,一树十五枝,每一根枝丫上都置放着一根熊熊燃烧的蜡烛,将《启蛰殿》照得一派通明,启蛰又名惊蛰,是每年的第二个节气,也是农耕播种的重要节气,《洛书》有云:‘一惊桃始华,二惊仓庚鸣,三惊鹰化鸠。’其中的鸠是布谷鸟,每当布谷鸟开始放声歌唱,那就喻示着田间乡野挂果累累。
启蛰殿供养着布谷鸟,鸟笼挂在朱雀柱的横梁上,几只鸟正在里面跳来跳去叽叽渣渣的叫个不休:“布谷,布谷……”
若是在往常,这样清嫩的声音让人听着身心格外舒畅,但是在今天,不管是躬着身、垂着手站在帷幔前的老巫官,还是帷慢后,那躺在床上、一脸苍白的安君都觉得异常刺耳,除了那个白发苍苍的右史不觉有异,仍在专心致志的写着书简。
诸侯国中有六史,大史掌国之六典,小史掌邦国之志,内史掌书王命,外史掌书使乎四方,左史记言,右史记事。
六史职掌不同,各司其职,右史专司记录侯族直系要事。
竹简是用雨后新竹制成,背面碧绿如玉,正面白皙如葱,右史薛离子记事从来不用烤过的竹简,只用这种新竹,一是因为如果用烤过的竹简书写,那就嗅不到这股墨与竹交融时的清香,二是以新竹写字格外考究腕力,写出来的字当然独具神异。
“景泰二十年春,燕使入少台,祭礼于宫外。鼓瑟乐,交车战,君民同乐。忽尔,暨于马惊,世子残,恐将卧床余生,君上惊,三日不醒,举国惶恐。”
短短五十个字,言简意赅、字字如刀,但却写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可别小看这五十个字,重要的事发经过与结果可都在里面了,特别是最后的这四个字,犹其令薛离子满意。
“君上安歇,容臣告退!”
静待墨干后,薛离子卷好竹简,站起身来,朝着帷幔深深一礼。
“咳咳……”
惟幔里响起一阵轻微的咳嗽,两名宫女将幔角拉开些许,浓郁的香气从帷幔里渗透出来,娇美的徐姬扶着刚刚苏醒的安君慢慢坐起来。
安君道:“薛右史可否再行斟酌?”
薛离子眉头一皱,捧着竹简行礼:“君上何意?莫非是臣记事不实?”
安君犹豫了一下,皱眉道:“史笔如刀,岂有不实之处?只是最末四字未免太过,莫若改为‘倾国怀忧’如何?”
虽然只是略加改动,意思却大不一样,‘怀忧’可以是担心国君与世子的身体,‘惶恐’却正是安国如今的现象,两者岂可混为一谈?
薛离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而义正辞严:“君上此命,恕臣难为。君上应知,史无小事,史无大事,史鉴实事……”
“罢了,罢了,右史退下吧……”
滔滔不绝的右史还想继续说下去,安君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史官就是这样食古不化,在他们看来,士可杀、不可辱,史成之后,任意改动一字,都对他们是一种侮辱,以往安君还会笑脸听教,甚至会认错悔改,但今天实在没有心情。
薛离子抱着竹简,雄纠纠、气昂昂的去了,安君接过徐姬递来的药羹,皱着鼻子喝了一口,又命徐姬与宫女退下,并带走梁上的鸟笼。当两名宫女提笼着鸟笼,关上《启蛰殿》的大门,殿内骤然一暗。
或许是因为宫女关门时带起了风,玉树青铜灯上的烛火微微摇晃起来,在那颤动的灯影下,老巫官的影子显得愈发佝偻。
殿内落针可闻。
良久,安君将药羹搁在床头,问道:“是老二还是老三?”
老巫官的眼皮跳了跳,想了一想,答道:“回禀君上,事发当日,老臣命人扣留战车、索拿鲁国匠师,不想,那鲁国的匠师却于日前便已离开了少台,至今下落不明。”
安君冷声道:“可有检验出关牌碟?”
“查无此人。”
老巫官续道:“其后,老臣不敢妄加猜疑,遂再验马尸,却意外发现了此物,君上且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囊,毕恭毕敬的递给安君。
“龙蜒草!”
安君揭开布囊,里面铺着一层浅褐色的粉状物,稍稍一嗅,脸色极冷。
这是一种极其珍贵的药材,百年难得一见,不论是古老的巫术还是现在医家都将它奉若至宝,而它还有一个功效,那便是训兽,任何凶猛的野兽在它面前都会乱了方寸,只需一片叶子,或是一指甲粉沫,便可使猛兽伏首,如若过量,则会使其疯狂!
是谁?
是想要世子的命,还是国君的命?
安君脸色阴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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