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仿佛是人造的。他怀念亲人时并没有感伤情绪,只是严峻地总结了自己的一生,
开始明白自己实际上多么喜爱自己最憎恨的人。法庭庭长作出最后判决时,阿卡蒂
奥还没发现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即使列举的罪行没有充分的罪证,”庭长说,
“但是根据被告不负责任地把自己的部下推向毫无意义的死亡的鲁莽行为,已经足
以判决被告的死刑。”在炮火毁掉的学校里,他曾第一次有过掌权以后的安全感,
而在离这儿几米远的一个房间里,他也曾模糊地尝到过爱情的滋味,所以他觉得这
一套死亡的程序太可笑了。其实,对他来说,死亡是没有意义的,生命才是重要的
。因此,听到判决之后,他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留恋。他一句话没说,直到庭长
问他还有什么最后的要求。
“请告诉我老婆,”他用响亮的声音回答。“让她把女儿取名叫乌苏娜,”停
了停又说:“象祖母一样叫做乌苏娜。也请告诉她,如果将要出生的是个男孩,就
管他叫霍·阿卡蒂奥,但这不是为了尊敬我的大伯,而是为了尊敬我的祖父。”
在阿卡蒂奥给带到墙边之前,尼康诺神父打算让他忏悔。“我没有什么忏悔的
,”阿卡蒂奥说,然后喝了一杯黑咖啡,就听凭行刑队处置了。行刑队长是个“立
即执行”的专家,他的名字并不偶然,叫做罗克·卡尼瑟洛上尉,意思就是“屠夫
”。毛毛丽不停地下了起来,阿卡蒂奥走向墓地的时候,望见天际出现了星期二灿
烂的晨光。他的留恋也随着夜雾消散了,留下的是无限的好奇。行刑队命令他背向
墙壁站立时,他才发现了雷贝卡……她满头湿发,穿一件带有粉红s小花朵的衣服
,正把窗子打开。他竭力引起她的注意。的确,雷贝卡突然朝墙壁这边瞥了一眼,
就惊恐得愣住了,然后勉强向他招手告别。阿卡蒂奥也向她挥了挥手。在这片刻间
,几支步枪黑乎乎的枪口瞄准了他,接着,他听到了梅尔加德斯一字一句朗诵的教
皇通谕,听到了小姑娘圣索菲娅·德拉佩德在教室里摸索的脚步声,感到自己的鼻
子冰冷、发硬,就象他曾觉得惊异的雷麦黛丝尸体的鼻子。“嗨,他妈的,”他还
来得及想了一下,“我忘了说,如果生下的是个女孩,就管她叫雷麦黛丝吧。”接
着,他平生的恐惧感又突然向他袭来,象一次毁灭x的打击,上尉发出了开枪的命
令。阿卡蒂奥几乎来不及挺起胸膛和抬起脑袋,就不知从哪儿涌出一股热乎乎的y
体,顺着大腿往下直流。
“杂种!”他叫喊起来。“自由党万岁!”
第七章
五月里,战争结束了。政府在言过其实的公告中正式宣布了这个消息,说要严
惩叛乱的祸首;在这之前两个星期,奥雷连诺上校穿上印第安巫医的衣服,几乎已
经到达西部边境,但是遭到了逮捕。他出去作战的时候,带了二十一个人,其中十
四人阵亡,六人负伤,在最后一次战斗中跟他一起的只有一个人——格林列尔多·
马克斯上校。奥雷连诺上校被捕的消息是特别在马孔多宣布的。“他还活着,”乌
苏娜向丈夫说。“但愿敌人对他发发慈悲。”她为儿子痛哭了三天,到了第四天下
午,她在厨房里制作n油蜜饯时,清楚地听到了儿子的声音。“这是奥雷连诺,”
她一面叫,一面跑去把消息告诉丈夫。“我不知道这个奇迹是咋个出现的,可他还
活着,咱们很快就会见到他啦。”乌苏娜相信这是肯定的。她吩咐擦洗了家里的地
板,重新布置了家具。过了一个星期,不知从哪儿来的消息(这一次没有发表公告
),可悲地证实了她的预言。奥雷连诺已经判处死刑,将在马孔多执行,借以恐吓
该镇居民。星期一早上,约莫十点半钟,阿玛兰塔正在给奥雷连诺·霍塞穿衣服,
乱七八糟的喧哗声和号声忽然从远处传到她耳里,过了片刻,乌苏娜冲进屋来叫道
:“他们把他押来啦!”在蜂拥的人群中,士兵们用枪托开辟道路,乌苏娜和阿玛
兰塔挤过密集的人群,到了邻近的一条街上,便看见了奥雷连诺。奥雷连诺象个叫
花子,光着脚丫,衣服褴楼,满脸胡子,蓬头垢面。他行进的时候,并没感到灼热
的尘土烫脚。他的双手是用绳子捆绑在背后的,绳端攥在一个骑马的军官手里。跟
他一起押着前进的是格林列尔多·马克斯上校,也是衣衫破烂、肮里肮脏的样子。
他们并不垂头丧气,甚至对群众的行为感到激动,因为人们都在臭骂押解的士兵。
“我的儿子!”在一片嘈杂中发出了乌苏娜的号陶声。她推开一个打算阻挡她
的士兵。军官骑的马直立起来。奥雷连诺上校战栗一下,就停住脚步,避开母亲的
手,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
“回家去吧,妈妈,,他说。“请求当局允许,到牢里去看我吧。”
他把视线转向踌躇地站在乌苏娜背后的阿玛兰塔身上,向她微微一笑,问道:
“你的手怎么啦?”阿玛兰塔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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