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着黑s的垢甲;鬓角露出来的头发粘成毡片,与白鹿镇小学校里那个穿一身藏青
的鹿兆鹏无法统一到一起,完完全全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秦岭深
山里的山民了。如果寻找破绽,就是那一口白s牙齿。山民们也许生来就不懂得刷
牙,也许是饮水的关系,十个有十个的门牙都是黄s,像是蒙了一层黄s的瓷釉。
鹿兆鹏仍保存着在白鹿镇小学当校长时那一口白得耀眼的牙齿。黑娃笑头说:“要
不是你这一口白牙,我根本就认不出你咧!”鹿兆鹏笑得牙齿更白更耀眼了:“你
而今人强马壮,你把世事弄大了,老哥投奔你来咧!”
黑娃从炕头的架板上取下酒瓶儿,又叫醒了管伙做饭的兄弟,端来了刚才留给
他的那些饭菜,在冒着一股粗装黑烟的吊盏油灯错黄的光亮里,俩人举起盛着清凌
凌的酒y的粗瓷碗,黑娃大声慨叹起来:“哎呀兆鹏哥、咋也想不到咱兄弟俩在这
儿会面咧!我常想着咱俩怕是今生今世谁也见不着谁了!兄弟而今没牵没挂,没妈
没爸。没婆娘没娃。落得个光独独的土匪坯子咧!喝呀喝呀,咱兄弟俩敞开喝……”
借着酒兴,黑娃把他揣着兆鹏的手条怎么寻找习旅、怎么从士兵受训到成为习旅长
的贴身警卫,怎么参加暴动及至踩着麦捆子似的尸体死里逃生、怎么落草山寨一下
子倾吐出来,说完大哭:“兆鹏哥,我只听你说闹农协闹革命穷汉得翻身哩,设想
到把旁人没撞动,倒把自个闹光闹净了,闹得没个落脚之地了……”兆鹏的脸膛也
泛起红s,撕去了头上的帕子,大声沉稳地说:“知道,我都知道。”黑娃瞪着眼
狠狠地问:“你都知道?你见过尸首跟麦捆子一样稠地摆在地里的情景?你看见习
旅的士兵倒下一茬子涌上一茬子,再倒下一茬子再上一荐子的情景?你知道旅长抱
着机枪杀得两眼着火的情景?我挨枪子的时光习旅长还活着,后来就不知道他死了
呢还是活着……”兆鹏仍然不动声s地说:“你说的情景我都知道。策划那场暴动
时我也参与了。习旅长那阵子还没死,带着余部出潼关到了河南,东逃西躲一月之
久,还是没有站住脚……他死的时候枕着机枪。我们唯一的一支能打仗的正规军就
此完结了。”黑娃问:“事情过去了,我想问你一句,你们策划暴动的时光,想没
想到过这个结局?”鹿兆鹏说:“想到了。”黑娃惊异地问:“想到了还硬要伸着
脖项去挨刀?”鹿兆鹏仍然沉稳地说:“你忘了习旅长讲的‘七步诗”的故事?做
出诗是死,做不出诗还是死!就是这样。”黑娃叹口气:“完咧。到底还是给大哥
煎了。”鹿兆鹏却冲动起来:“完不了,怎么能完了呢?真正的革命现在才开始了
啊黑娃兄弟!”黑娃正灌下一口酒,瞟了兆鹏一眼,垂下头默默地挟起一块野猎r
咀嚼着,良久才找到一句恰当的话:“革命开始了,你咋么有空儿到我这儿逛来咧?
”鹿兆鹏也找到一句恰当的话:“我嘛,瞅中你的好营生……入伙来了。”黑娃立
即敏锐地做出反应:“兆鹏哥,你甭耍笑。”兆鹏说:“我没耍笑。我来了就不走
了,入伙!”黑娃当即说:“这话跟我再不能往下说。要说明r跟大拇指当面说。”
鹿兆鹏说:“那当然。你还是很义气。”黑娃说:“天快明了,咱们睡觉。明r个
跟大拇指当面说。”
黑娃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傍晚,木杆上吊着的灯盏已经点火,在夕y的红光
里闪耀。那是一只生铁铸成的盆子,里面装着麻油,燃着一根擀面杖粗的油捻子,
黑烟滚滚,空中飘浮着未燃尽的烟袖絮子。这是重要宴庆的信号。伙房里接连传出
煎油爆炒的脆响。弟兄们出出进进嘻嘻嚷嚷,显然是被好酒好菜鼓舞着。他找到大
拇指的dx,大拇指兴致勃勃地说:“弟兄们好久没有团圆了,今r个慰劳一顿,
二来为你解解心烦;三来嘛,你有朋友到来,这可是你生死之j的朋友。你的朋友
就是我的朋友,理应款待。”黑娃想告诉大拇指兆鹏入伙的事。大拇指仍然朗声说:
“先吃了饭再说。”
大吃猛喝一毕,尚未醉的倒的土匪们练开了功夫,有的练拳,有的舞刀,有的
练枪法,有的练爬树翻墙,有的练捆缚敌手,倒显得生龙活虎,黑娃引看兆鹏进入
大拇指的dx。大拇指不用寒喧,不讲客套单刀直入:“我的二拇指说你想入伙?”
“是的。”兆鹏点点头。
“真的?”大拇指套问。
“真的。”兆鹏平静地肯定。
“你把‘真的’这话连说三遍”大拇指盯着他说。“看你能不能说得出来?”
“好咧好咧!”兆鹏释然笑了,“说真的也真的,说半真半假也是半真半假,
可不完全是假的。”
“完全是假的。”大拇指不屑地说,充满了自信,声音的平静愈显出透里知底
的给然肯定,“你是想把我的弟兄纳进你的游击队。你入啥伙哩!”
“你比神瞎子的卦还算得准。”兆鹏也很平静,没有一丝被戳穿的尴尬,坦然
笑着反问,“真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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