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非祸——极怪异之相,令她茫然失措。
这一晚上,她终于想明白,并非因为她学艺不精,而是因为她当时见识太少。
她只能算出阳间的人,算不了阴间的事。只要有阴间人掺和其中,所有她算出来的结果,都可能被改变。
冯宅中的大郎君又是一声清脆响亮的打鸣,天色仿佛是在一瞬间白了。朝云叆叇,夜露未晞,在此阴阳相交之时,抱鸡娘娘从腰间小布包中摸出六枚一模一样的上林三官五铢钱,抛向空中,为自己算了个金钱卦。
大凶。
抱鸡娘娘嘴角一抽,手臂僵在半空,许久才慢慢落下来。
也是意料之中。
她将六枚五铢钱放回布包,摸了张黄符纸出来,笔蘸朱砂写了些字,折好后放进了袖袋。
她拍拍李柔风的大腿:“放平。”
李柔风不知她所为何事,但依言放平,然后便感觉她枕了上来。一夜惊吓、奔波,不曾入眠,现在她的声音里充斥着疲惫:“别叫醒我,有人来了再说。”
李柔风刚想问接下来怎么办,却听见抱鸡娘娘恶狠狠地说:“闭嘴!”
阳魃的头颅小,而且轻,枕在他的腿上,并不会让他觉得累。阳魃身上甚至有一种清洁干燥的温暖,仿佛能够净化他的一切。
之前他连自己都为自己感到恶心。兄长说的“我们李家的人,世代清贵,就算死,也要死得干净雅致”,在他身上就像个邪恶的讽刺。他从未想过他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他说服自己是值得的。太平盛世只有萧焉能给,他就算化作尘泥让人践踏在足下,又算得了什么。他的双足踏上故宅的废墟,鼻底飞入青烟纸烬时,他便确信了这一点。
但说归说,做起来却又是另一码事。当冯时的声音在说出“萧焉在城”后戛然而止,无论如何不肯再多言一字时,他仍然感到了绝望。便是做尽一切、折杀一切,他也只能得到那四个字。
池水冰凉,无论如何洗不干净他身上的油腻、肮脏,和血腥。他惶恐、厌弃、憎恶,他以为阳魃不会再回来了,她有什么理由再回来自投罗网呢?除了冯时无止境的羞辱与折磨,直至死亡,她还能得到什么?他杀了冯时,他一个盲掉的阴间人,逃不出禁卫军的手掌心。
李柔风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又摸了摸胸口,一切都完好无损,仿佛他长出怪异长甲的五指并不曾在他自暴自弃之时狠狠地插入自己的要害。
现在连他的十指指甲都是平平整整的。
阳魃是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的,但她一个字也没有提及,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到底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他越来越看不懂阳魃。
火势渐微,直至熄灭。他感觉到太阳升起,温热的阳光从他的左边肩头爬上来,落到他的头顶,然后又滑到他的右耳。
抱鸡娘娘一直在睡,呼吸低沉,他不知道女人睡觉是不是都是这么安静。
小丁宝蹲过来,递给他一个馒头,他吃了一小块,压住翻腾的肠胃。
小丁宝小声地叫:“三郎哥哥,我们认识一下,我叫小丁宝,今年六岁。”
李柔风扭头,循声面向他:“你叫我?”
小丁宝点头:“对呀。”
李柔风问:“为什么叫我三郎哥哥?你知道我在家排行第三?”
小丁宝摇摇头,“不是。”他说,朝枕在他腿上的阳魃努了努嘴,附在他耳边悄声道:“娘娘有大郎、二郎,现在大郎、二郎都死了,你不就是她的三郎么?”
李柔风震惊了,“我不是她的三郎。”
小丁宝困惑地挠挠头:“那娘娘为什么要睡在你腿上?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么?”
李柔风说:“我是她的……”他艰难地措辞,“奴仆。”
“哦——是么?”小丁宝依然有些困惑,他说,“可是娘娘让我好好照顾你,说你没我懂事,也没我能干。”
李柔风哑口无言:“我???……”
两人窃窃私语,忽然听见浮屠祠外巨大的砸门声:“进去搜!看张翠娥在不在里面!”
李柔风慌忙摇醒抱鸡娘娘:“有人来了!”
抱鸡娘娘揉了揉眼,清醒过来。外面是大门碎裂的声音,抱鸡娘娘忽的捞起两个包袱从地上一跃而起,推着李柔风和小丁宝两人往一旁坍塌的佛塔奔去,“快走!”
她把两个人推进残破的佛塔之中,两个包袱也都塞给李柔风。从袖子里摸出那张折好的黄符纸按进小丁宝手心,抱鸡娘娘道:“如果明天此时我还没回来,你就带着这位哥哥去找通明先生,把这封信交给他,他会帮你们。”
她又望着李柔风,淡淡道:“李柔风,你也不用担心,只要老实待在这个佛塔里头,一天之内你坏不了。一天之后,通明先生会帮你找到新的阳魃。”
她说完,犹不放心,又拉着小丁宝叮嘱道:“你一定得盯着这个人不许他出佛塔,倘若他非要出,你就说:‘你要去送死,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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