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帅的眼前,是他的手。
他的手正握着一个人的咽喉。
虽然带着一层薄绒手套,但不知为何,陈帅却能感受到对方咽喉上,那因为恐惧而泛起的颗粒。
“不要逼我……”陈帅努力张开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他的念头从“威胁”降倒了“商量”,又从“商量”跌到了“恳求”,然而不论用什么语气,陈帅却始终发不出任何声音。
“照我说的做啊!让他们不要开枪啊!为什么听不到我的话?不要逼我杀人,不要逼我啊!”
四周有多少举着枪的人?
通过具有内力加持的视线,明明只要一眼就能将四周威胁都辨别出来,陈帅却始终数不清对方的人数。
他只能看到一张张陌生的、西方人的面孔;一个个随时都可能喷出火舌的枪口。还有那两个被枪口指住的人,确切的说,他只能看清乔桠。她捂着肩膀,鲜红而粘稠的液体低落在她的裤脚上,鲜甜刺鼻的气味直冲陈帅的大脑。
“你敢打伤她?”陈帅觉得自己的手掌在不受控制地收紧,对方的咽喉深处发出什么东西破掉的声音。陈帅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脸,他记得这个人是叫梁义臻。
在网站上,他是一个有着几十万条搜索结果的著名外科医生;
在李珏的口中,他是一个毫不犹豫就能挥刀从人身上割取器官的恶魔;
而在陈帅的气机观察下,梁义臻的身上透着一股令陈帅不敢深究的气场。
属于“成功者”的气场。
自信、冷静、威慑、洞察、自身无惧却将恐惧留给对手……当一个人的经历、技术、财富、人脉、地位都到了一定的高度时,这种气场会自然而然的产生。
陈帅原本以为,自己即便答应了李援朝老人的请求,也绝不敢正面与这种人对峙的。他从小就是一个失败者,即便现在拥有了与众不同的内功,内心的弱势心态也完全没有改变过。更何况从小就敬畏法律的他,在潜入梁府的那一刻,气势上就出现了巨大的破绽。
每晚夜探梁府,他只希望能够凭借轻盈的脚步,在不面对主人的情况下,悄悄找到李珏口中的“证据”。
即使一次两次找不到也没有关系,关键是……不要被梁义臻发现。
陈帅始终觉得,只要梁义臻这样的人看上他一眼,他就会失去所有勇气。
但现在,事情显然完全背离了他的预料,梁义臻的咽喉就捏在他的手里,他脸上找不到任何“成功者”的蛛丝马迹,反而充满了快要窒息的痛苦神色。
“我是怎么敢冲出来制住他的?为什么我现在不怕他了?他看上去反而更怕我一些。”陈帅的思维恍惚起来,然后他再次看向被众保镖围在中间,已经负伤的乔桠:“是因为你吗?”
欣喜、自豪和感激的情绪纠缠在一起,却又很快被内心深处的担忧压制了下去。现在并不是为自身勇气的成长而庆祝的时刻,任何一把枪都有可能在瞬间摧毁陈帅勇气的来源。
“不能让你伤害她……姓梁的,你快开口啊!你快命令他们放下枪啊!为什么不说话?”陈帅越来越急,他能感觉到自己掌中拥有着前所未有的力量,然而咽喉处却有着一层竭尽全力都无法突破的封印,让他始终难以发声。
枪声响了起来,没有任何征兆。
从火舌的方向来看,子弹的目标是自己。
当枪声进入骨膜,当火光映入视网膜时,陈帅已经了然,他已没有避开的机会。
“你想同归于尽吗?老家伙?!”身体似乎被开了几个洞,说不出是否疼痛,浑身的内力运行却明显的一滞,仿佛筋脉中的某一处堵塞了似的。陈帅暴怒起来,他的手松开梁义臻的脖子,呈爪状收回,随后重重击在了梁义臻的额头上:“想杀我?信不信我打爆你的头?!”
视野中是一片浑沌的背景,仿佛是充满雾气的空间,却又明显不是雾。就在这片不知所名的空间里,陈帅看见了自己的脸,那是他击杀梁义臻瞬间的表情。那拧成一团的眉毛,眼中熊熊跳动的杀意,就如同著名摄影师的抓拍一样传神。
“当时我带着面具头盔,不可能有人看见这张脸……能看见的,只有我自己。”面对着这杀气满溢的表情,陈帅忽然明白了:“杀了人的我,就是这样的嘴脸吗?”
质疑像是一剂催化剂,让整片浑沌更加黏稠,陈帅的思维越来越模糊。杀人、救人、正确、错误,梦和现实被粗暴地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永无止境的迷宫,几乎就要让陈帅的意识迷失在其中。
一旦陈帅完全放弃思考,那他就会真正倒在这里,因为背负了杀人的罪孽感而自我封闭,从此成为一个废人。
然而无数混乱的念头中,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刘队!抢他们的枪!”
“是乔桠!”陈帅几乎消失的意识骤然一清。
浑沌仿佛被一把利剑劈开,一条缝隙出现在视野正中央,这条缝隙内的景象又暗又模糊,却给人一种极强的方向感。只要看到这条缝隙,就绝不会有“我该怎么办”这样的犹豫不决。
陈帅向这条缝隙“跑”了起来。
此刻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但意念却驾轻就熟地执行着命令,就像在“气源宇宙”中的经历一样,陈帅自身化作了一个七色光点,毫不犹豫地向缝隙冲去。
思想中的犹豫、退缩都融汇在那片浑沌里,形成了无数黏稠的触手,却始终追不上七彩光点的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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