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寒冬,北方早已是漫天风雪,但南越庾岭一带梅花遍开,俨然已有几丝春意。
这一日傍晚,梅关驿站的驿丞照例坐在馆舍门口,同着几名驿卒闲谈磨牙。这驿丞姓刘,原是开封府的一名小吏,前些年因府尹犯了事,一同发配到了岭南,后来几经流转,便在这梅关驿站当了驿丞。毕竟有些见识,提起经年旧事,也算茶余饭后的消遣。
“刘头儿,上次你提到苏轼苏大学士讥斥先朝,发配岭南,后面却是如何了?”一名中年驿卒给刘驿丞斟了杯茶,回身坐好,仰着脸问道。
刘驿丞慢慢品了口茶,摇头晃脑道:“说起这苏大学士,却是与这梅关大有渊源。”
众驿卒奇道:“有何渊源?”
刘驿丞微微一笑,却不马上应答,待众人催促几声,这才轻咳一声道:“想当初苏学士流放途径庾岭,见此地红梅怒放,不免触景生情,吟诗一首,叫做‘梅花开尽杂花开,过尽行人君不来。不趁青梅尝煮酒,要看红雨熟黄梅。’你们道这是写给谁的?”
“刘头儿恁的又卖起关子,我们这伙人合起来书也没读过两本,哪里说的出写给谁?什么劳什子花开人不来,快讲快讲!”中年驿卒边说边站起来笑着在老刘肩上拍了一掌,随之又给他续满了茶。
刘驿丞轻叹一声,道:“这苏大学士辗转半生,写诗无数,其中多半却是写给他的弟弟苏小学士的,料想大学士心中愁苦,生死关头,自然想到的是他的血肉至亲……”
这番话原本是无心之语,奈何这伙驿卒本就是充军的犯人,这一下惹动情思,都低垂了脑袋思念亲人,顿时间默不作声,倒让享受众星捧月滋味的老刘头尴了一尬,打了个哈哈刚要劝说,就听远处呵斥连声,定睛瞧看,却是几名官差风尘仆仆,正押解了一众人犯奋力赶路。
梅关此处虽有驿站,但官道却年久失修,路面颇不平整,又加上阴雨过后,十分泥泞。人犯们手缠锁链,一个个步履蹒跚,在泥水中行走的异常艰难,官差们却只嫌走的不快,不住大声呼喊。
刘驿丞一瞧之下,大皱眉头,喃喃道:“昨日庙堂之高,今日万里之遥,不知又是哪位官家摊上事了”。
话音未住,只见人犯中一名妇人忽的咳嗽连连,身子不住抖颤,蓦地脚下虚滑,整个人软绵绵的便要倒下。妇人身旁一名似是儿子的少年连忙搀过,用手抚在妇人背后轻拍。
“装死么?”一名官差见人犯骤然停住,呵斥声中,顺手举起鞭子便抽了上去。
“你干甚么?”少年怒目圆睁,身子轻转,横身挡在妇人身前,把官差这毫不留情的一鞭硬生生接过,鞭梢打在后背,本已破烂不堪的衣服又添一条新痕。
这一鞭抽的奇痛,少年咬牙忍住,转身盯住官差怒道:“你又干嘛打人?”
官差嘿嘿冷笑,啐了一口,右手一扬,鞭子又应声而至:“小直娘贼,老子想打便打,难道要给你这兔崽子商量?”
少年怕伤及母亲,不敢躲闪,看准鞭梢来势,右手扬起,猛然一握,虽是把鞭子抓在手里,无奈这一下没吃准分寸,鞭梢卷动,余势未消,仍然在少年脸上重重的扫了一扫。
少年眉头大蹙,这一下显然是扫的不轻。官差略感错愕,见少年将鞭子抓的紧,恶狠狠道:“臭小贼,竟敢还手?!”
嘿了一声,握住鞭子用力回抽,少年剑眉倒竖,一边紧抓住鞭子一边道:“干么嘴里不干不净?”手上用力,两人把一根鞭子扯的笔直。官差涨红了脸,连夺几下,鞭梢却在少年手里如生了根一般巍然不动,两人俱不松手,各自使力。
刘驿丞看罢良久,见两人僵持在那里,连忙快跑几步走至两人身前,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又笑吟吟的对官差道:“官爷官爷,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快安顿下来,进馆舍喝一杯热茶,祛袪风寒罢。”
刘驿丞一打圆场,余下官差和驿卒也都上来劝解,持鞭官差兀自骂骂咧咧道:“小直娘贼,一路上磨磨蹭蹭,好几日都错过宿头,现下又装死,你梁爷我又哪里遇见过你这种臭小贼?倒不如鞭死了干净……”
少年刚要还口,见刘驿丞不住使眼色,母亲又凄然泪下扯了自己衣角,顿时心下一叹,猛的松开手中的鞭子道:“稀罕么,给你。”
他一松手,手中依然握紧鞭子的梁姓官差猝不及防,一尊肥大的身躯噔噔噔后退几步,一跤跌在地上,水花四溅,正好砸在一处水洼。
“兔崽子使诈”,梁姓官差大叫一声,双手撑地,霍然站起,看起来似乎有些身手,作势又欲前扑,却被刘驿丞死死拦住,劝解道:“负罪之人,何必跟他一般见识”,转头对中年驿卒道:“还不快去准备热水饭菜,让梁爷先洗洗身子,赶紧用饭歇息……”
梁姓官差挣了两挣,被刘驿丞按的紧,神色间却仍是愤愤不平,狠狠瞪了少年一眼,鞭子举起,又怕让他抓住,只好中途改向,冲斜刺里狠狠抽了一响。
众人连搀带扶涌进驿站,递了押解文书,刘驿丞指挥一干驿卒将酒菜端给官差吃上,见少年与妇人一众人犯散在角落,各自捧了饭碗吞咽,显是饿极了。心下不忍,喟叹一声,刚要让驿卒给人犯添些饭食,就见梁姓官差将一条腿踩在凳上,高叫道:“限时两月行到,每日五十里都不够赶,天天便是三十里四十里磨蹭,何日才能到得?路上装死觅活,吃饭时却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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