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卫老师再也没来陶陶斋买特级香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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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摩再一次见到卫老师,已经是五六年以后了。那时,达摩已经在广阔天地的泥里水里摸爬滚打了三四年,早已是一个饱经风霜的汉子。只是读书的嗜好一直没改,而且近乎成癖。由此还结识了几个书友,有的在一个公社,有的在外县,还有在城里的。历尽磨难,阅尽人世,也早已不是少年时那样,单纯得将一切看得如童话般美丽。此时的读书,已不是少年时代的好奇求新,而是渴望寻找一些生活的答案。几个人在一起,便会把书中读得的感想与社会现实联系起来,或思辨,或质疑,或彷徨,或慨叹。偶尔也会写下长长的信函,互相探讨一些问题。
那一年春节,达摩回城探亲。几个友人聚会,其中一个就是后来成为马哲理论家的毛子。毛子说,带你们去见一个人。达摩问什么人?毛子说,一个高人。你去见了就知道,上过毛选的。问为什么上毛选?毛子诡秘一笑,却不作答。大家心里多少明白了毛子说的是个什么人了。
跟着毛子走进一家大杂院时,达摩发现,这不就是卫老师卫立文的住处么?果然,毛子就敲了角落的那扇房门,出来的,正是卫老师。卫老师见一下来了三五个人,有些警惕,毛子说,都是我的知心朋友,有几个我原来跟您说过的。卫老师就将他们让进屋去。屋里的一切几乎都没变,就是多了几张可以收放的小马扎,看来这儿还是一个常有聚会的地方。
一直到大家坐定,卫老师也没有认出达摩来。也是,眼下这个又黑又壮的汉子,和当年那个文静矜持的小男孩,已是判若两人。
卫老师和毛子寒暄几句后,达摩说,卫老师,还认不认识我?
卫老师打量了一下说,面熟。
达摩说,特级香片。
卫老师惊喜地叫起来,啊呀呀,陶陶斋的那个孩子?
达摩笑笑。
卫老师说,我跟你说,那本《中学生》又没了,被抄去了,还成了一大罪证。
见毛子几个一脸诧异,卫老师和达摩你言我语地讲了当年他们的那一段交往。毛子对达摩说,没想到你这么老的资格啊。达摩说,我那时不懂事,也不知道卫老师是谁。达摩几次想说起那一次游行的事,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那天说了许多话,大多与时政有关。达摩记住了一句,谈到中国前途命运时,卫老师说,体制的问题。这句话,差不多二十年后才渐渐公开成为一句时髦语。达摩没想到的是,当年那么温顺嗫嚅的卫老师,如今说话却如此口无遮拦。
达摩说,卫老师,您变化很大。
卫老师笑笑,原来还有幻想,也真的以为自己有罪,现在不了。
回去的路上,达摩问起卫老师的情况。
毛子奇怪地说,你不知道啊?我们省有名的理论家啊,有一段时间,还当过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到过延安,南下来的。你到图书馆翻翻五十年代初的报纸杂志,大块大块的文章都是他的。你白跟他认识这么多年啦!
后来,达摩和毛子又单独去过几次,越谈越投机,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达摩后来对父亲说起卫老师,父亲说,我说怎么就一直没见他来买茶叶了呢。一次达摩和毛子去看卫老师,父亲让达摩带上二两特级香片送给他。
卫老师谢过之后说,我不喝茶的。
达摩问,那为什么当年要买特级香片?
卫老师听了,良久不语,脸上有戚戚之色。达摩不知其间有什么隐情,有些窘迫,刚想将话题引开,卫老师就说了。
卫老师说,五五年,突然就把他抓了,单独监禁,让他交代与胡风的关系,交代反党活动。接着就把他家抄了,抄出几封他给胡风的信的底稿。那信都是解放前几年写的,好像还是抗战时期,当时胡风在桂林办一份刊物,信的内容是投稿,还是探讨理论问题,已经没有印象,反正这就是铁证了。加上一些其他问题,他当然就一垮到底了。坐牢期间,发妻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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