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们过得幸福。”王一说完离开了。留下小乔沉浸在意外的惊奇中。她想笑一通,这咖啡馆里装腔作势的人们,还有那无处不在的音乐,都让她觉得可笑,这世界的事怎么也能让李小春说穿了?这太可笑了。她想。
小乔离开咖啡三角,华灯初上的街道静谧安详,行人稀少。她观察每个迎面走过去的行人,发现他们都是从容安详。她想从前流行过的一首歌,那歌中唱道:再回首,平平淡淡才是真。她对着桔色的街灯笑了,她想,他们之所以有机会从容,是因为一直没有机会去揭开生活的盖子,就像去揭开被人们废弃在墙根的旧石板,揭开石板看到从下面爬出来的是虫子,就不用再从容了。
她扬手招呼一辆出租车。她只想尽快回家去。她的敏感,她的骄傲,今晚和桔色街灯一起将她赶进一条死胡同,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尹初石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他要像李小春说的那样对她?
她打开房门,然后又一道道地将它锁好。接下来的时间她只想做一件事:等待尹初石敲门,然后绝不打开一道门锁,然后大声告诉他,让他永远离开这里,他们的一切都结束了。
“滚吧!”她想大喊。
二十五
如果注定要经历的痛苦来得太迟,常常会给人一种幻觉,以为痛苦并不是人手一份儿,或者自己的这份儿已经侥幸地躲过去了。王一坐在干诊病房的沙发上,面对一片黑暗,面对昏睡的康迅,觉得自己被无可奈何的情绪左右着。与康迅同时住院的老人,刚刚停止呻吟,他的家人把他的东西都拿走了。他只躺过一夜的床现在又空了。还有两三个小时,黑夜才会过去。老人死了,王一不愿躺到那张床上去,她宁愿坐在沙发上。突如其来的巨大的生活改变终于让她清醒:凡是注定的,都躲不过去,无论痛苦,无论幸福。
为康迅手术的医生对王一和珍妮说,如果再晚一点儿,这个病人很可能有意外。急性化脓性阑尾炎,很容易穿孔。
“是你救了他。”珍妮对王一说。
王一却在想别的,也许一切都是天意。当她赶到市中心医院,看见康迅在医院走廊长椅上疼成一个团儿的时候,她觉得有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来。她马上说服珍妮和斯蒂夫,不等化验结果,而是立刻转到省医院。他们曾有过短暂的怀疑。王一搀起康迅,她用手摸了一下他滚烫的额头,泪水夺眶而出。她感到康迅面临的危险是巨大的,是能将他和自己永远分开的危险。
“我求你们别犹豫了。”她哭着说。
当康迅被护士们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王一坐到走廊的一把塑料椅子上。这之前她一直站着。珍妮和斯蒂夫迎过去,和护士一起把康迅送往病房。斯蒂夫曾回头望过她一眼,他朝她点点头。她想,斯蒂夫能明白,她需要一点时间驱赶另一种恐惧:要是她没有及时地把康迅送到这个医院呢?
康迅神志不完全清醒,打吊针的时候便开始昏睡,那位老人的呻吟打扰不了康迅。他们一前一后都曾处在离死亡很近的地方。大夫告诉王一,只要病人今夜能退烧,就没事了。
王一让珍妮和斯蒂夫回去。珍妮说明天一早来换她。她要珍妮上完课再来。珍妮笑笑说,老师有事不能来上课。王一这才想起来,该通知系里找人代课。
终于一切都归于寂静。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不知为什么,王一感到安全,仿佛黑暗是可靠的保护,抵挡了一切危险。老人不断呻吟的时候她坐在沙发上睡了几次。现在老人死了,她却再也无法入睡。她一点也没感到恐怖,她只有一次想起学校从烟囱上飘下去的学生,仿佛从窗户上看见一个幻影,让她打了个寒颤。其实,她希望延续这寂寂的黑暗,那样她就不用在清晨午后黄昏去面对人们各式各样探寻的目光。
一个中国女人和一个外国男人!
在康迅等待进入手术室的那段时间里,疼痛达到了顶点,他开始轻声叫唤,他的头快同蜷起的双腿合拢。王一完全无视别人的存在,她忍着眼泪,她想握住康迅的手,如果这能减轻他的疼痛,即使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在乎,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已经完全融入了康迅巨大的疼痛中。可是,康迅的两只手紧紧地捂着胃,王一只能不断地帮他擦去渗出的冷汗。
医生进来后,推开王一,又招呼三个实习生也进来。他要康迅躺平,将他的双手拿开。他撩起康迅的毛衣,在他的腹部按了几下。每按一下,康迅都像给人打了一拳那样紧缩身体。医生示意实习生都过来按按。当第一个实习生把手朝康迅腹部伸过去的时候,王一猛地推开他们,站到康迅床前,“滚开。”她大叫着。
“你要干什么?”医生愤怒地责问。
“你要干什么?!你没看他疼成那个样子,干嘛还让实习生练手艺?”急诊室的人们都在围观。
珍妮和斯蒂夫都走到王一的近前。
“你是干什么的?”
“这跟你没关系,我不许你碰他。”
医生突然转了话题,“我真是弄不懂,中国人现在怎么了。”
医生不怀好意地看看围观的人,“怎么只拿外国的月亮当月亮呢?”
王一觉得医生的话可以让她倒下去十次,但她坚持站着,她觉得这侮辱和康迅的疼痛是连在一起的。
“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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