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住了。我想要说,‘只要她还活着’,但我意识到那是句空d的凡人的陈词滥调。她会永远活着,就像我也会永远活着一样。然而对那些凡人父亲们而言,难道不也是这样吗?他们的女儿会永远活着,因为这些父亲死在她们前面。我突然茫然不知所措了,但却始终意识到阿尔芒是怎样在听。他在用一种我们想象着其他人也正在听的方式听我说着,对我讲出的每个字,他的脸上似乎都有反应。但他没有吃惊地探头捕捉我那最轻微的停顿,没有断然地说出他对我那些没讲完的想法的理解,也没有以一种急迫而强烈的冲动去为那些常常是无法对答的事情而争论。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说:‘我需要你,胜过需要世界上的其他任何东西。’
“刹那间,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似乎令人难以置信。我被他这句话彻底地俘虏了,那种我和他共同生活的难以言喻的幻想膨胀起来,冲淡了我头脑中的所有其他想法。
“‘我说我需要你,我需要你胜过需要世界上其他任何东西。’他又重复了一遍,只是面部表情有了些细微的变化。然后,他坐在那儿等着,看着。他的脸像往常一样的平静,那没有丝毫梳理痕迹的一团乱蓬蓬的金棕色头发覆盖着他白色光滑的额头。他那双大眼睛看着我,嘴唇一动不动。
“‘你想要和我在一起,然而你又不来找我,’他说。‘有些事情你想了解,可你又不问。你发现克劳迪娅要不辞而别离开你,可你似乎又无力去阻止这件事,然后你就会促成这件事,然而你却什么也没干。’
“‘我无法理解自己内心的那种种情感。也许你对它们要比我更明了……’
“‘那是你还没开始认识到你的神秘!’他说。
“‘可至少你对自己了解得很透彻。我却不敢说,’我说道。‘我爱她,但我和她并不亲密。我的意思是,当我就像现在这样,和你在一起时,我觉得自己对她,对其他任何人都是一无所知。’
“‘她对你来说只是个阶段,是你生命中的一个阶段。如果,或者当你和她分开,这时你离开的只是那个唯一和你共度这个阶段的时光的人。你会恐惧、害怕那种孤立,那种负担,那种永恒。’
“‘是的,那没错儿,但那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那个阶段对我的影响不是很大。她赋予了那个阶段某种意义。其他吸血鬼一定也经历过,成百上千的这种阶段过去了,而他们仍然幸存下来。’
“‘但他们没有幸存下来,’他说。‘如果他们都幸存下来的话,这个世界就要被吸血鬼塞满了。你对我是这里或其他任何地方最老的吸血鬼怎么看?’他问道。
“我想了想,然后大着胆子说:‘他们是因暴力而死的吗?’
“‘不,几乎从来没有过。那没有必要。你觉得有多少吸血鬼能有那种长生不老的精力?他们一开始对长生不老有着最y郁的种种看法。然后在他们渐渐变得长生不老的过程中,他们又希望自己生活中的所有形形色色的人或物都像他们一样固定下来而且永不腐蚀;那些照同样可靠的样式做的马车,那些按他们的尺寸合体裁制的衣服,那些衣着谈吐均符合他们历来理解并尊重的方式的人们。但事实上,当除了吸血鬼自身以外的所有一切都在改变,都在不断腐朽并且扭曲时,很快,在某种固执的看法中,或者甚至常常是在最灵活的头脑中,这种长生不老就变成了一种疯人院里的忏悔般的刑罚,那里面的人和物都是那么令人绝望地难以理解而且毫无价值。有天晚上,当一个吸血鬼起来并且意识到了也许是他数十年来所害怕的东西,他便简直不想以任何代价再活下去。那曾使他迷恋长生不老的无论哪种风格、样式或形态的生活方式都已统统被他从尘世表面一扫而光。除了杀人之外没有什么能使他从绝望中解脱出来。于是那个吸血鬼就出去寻死。没有人会找到他的尸骸。没有人会知道他的去向。而且他周围常常是没有人的——他应该还在寻找其他的吸血鬼做件——没有人知道他正处于绝望之中。他会在很早以前就已经避而不谈他自己或其他任何东西。他会突然消失。’
“我坐在后面听着,他说的话中那显而易见的事实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然而与此同时,我内心的一切都在反抗那种前景。我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希望和恐惧的程度,我那些情感同他描绘的那种情感的差异是多么大,那些情感同那种可怕的毁灭性绝望的差异又是多么大。突然间,那绝望中有某种令人反感而可憎的东西,它使我无法忍受。
“‘可你不会允许这样一种思想状态发生在你身上的。看看你,’我不知不觉地答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艺术品能留下……然而它们却有成千上万……如果没有一种自然美……如果这个世界变成了一间空空的小屋和一支弱不经风的蜡烛,我就不得不看着你,看你仔细研究那支蜡烛,被它那摇曳的烛光吸引,看那色彩的变化……可那又能让你维持多久呢……它会给你什么机会呢?我错了吗?我是这样一个疯狂的理想主义者吗?’
第五节
……
“‘不,’他答道。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短暂的微笑,脸上闪过一阵喜悦的红晕。但接着,他又径直说下去:‘可你觉得自己对这个所爱的世界有一种责任,因为对你而言,这世界仍很完美。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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