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站在那里,阳光照在脸上,眉毛皱了倒八字形。
“你说什么?”
“县政府没有请你?”
“我是省里州里的领导啦?!”“是省里州里的领导,他们只有挨训的份了!”那些人说,“你不知道啊,县东十八里地的黄家堡出了杀人狂啦,你听听,叫尤文,多雅的名字,可他杀了四十八个半人,在他家后院刨出了四十八具尸体,还有一条人腿!杀了这么多人,你以为他是人高马大一脸横r吧,不,个头才一米五八,老婆还是个瘫子,但他就是杀了四十八个半的人!杀人总得有个杀人动机呀,比如图财因j或者有冤有仇,全不是,这就怪了,我们还以为县政府请了你来,看尤文是不是狼变的?”
“你说天话!”舅舅说。
“这么大的事,我敢造谣?”那人说,“你到黄家堡去看么,尸体摆了一大片,警察围着,上面还搭了帐篷,说是别让外国的卫星拍去了照片丢咱的人哩。你去看看么,尤文不是狼变的怎么就杀那么多人?
或许你一见他,他就显狼身了。“”他就是个狼,我又能怎么着?“舅舅说。
“你是捕狼队队长啊!”“捕狼队早解散了。”“你不是还这一身的打扮?!”舅舅的脸陡然涨红,他明显的不自在,转身在一家杂货店摊上翻看着一堆瓷器,问了一下价,就兀自往前去了。我和烂头紧追不舍,拐了几道弯,一边是高墙一边是菜畦地,远远的有一个黑漆漆的铁门,门上有岗楼和铁丝网,站着带枪的武警。我看到了那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丹凤县监狱”。
“咱怎么到这儿来了?”我站住了不动。
“来看看成义。”舅舅说。
舅舅到丹凤县城来,原来是为了探望在押的成义,是那个金发女人勾起了他对另一个猎人的怀念还是内疚呢?我和烂头交换着眼色,默默地看着他向武警说明着什么,武警似乎并不同意,他掏出了证件,又解了上衣让武警看他的伤疤,最后算是通融了,他跑过来,征询着烂头和我:愿不愿意一块儿进去?烂头拒绝了,他说他头痛,而且他负责拿枪和管着富贵和翠花,监狱是不允许带这些东西进去的。“我也不去,”我说,“我不认识那个成义,我得去买痔疮膏了。”舅舅勾头想了一结儿,转身往监狱门口走去,等我们差不多走过那畦菜地头了,他跨跨跨地跑了来,对我说:“你能不能借我一百元钱?”
“钱?”我说。
“我给他捎条烟吧,他是个烟鬼。”我掏了一百元钱给他,“你们在巷口那家饭馆等着我,我不会呆久的。”他说。
我和烂头坐在饭馆里要了两碗面汤来喝,烂头说:“我倒没啥,你一个省城人了,坐在饭馆里只喝面汤,你瞧老板连桌子都不愿给咱擦!”我说:“等队长来了一块儿吃吧。”烂头说:“我口里寡得很,咱是不是先来一碟蝎子?”蝎子,我吓了一跳,“你就是敢吃,哪儿来的蝎子?”烂头努了嘴往窗外,巷对面的一间门面真的写着“刘家蝎子宴”。烂头就出去了,很快端了碟活蝎,叫嚷着说是酒泡了的,捏出一只提在手里,拿牙轻轻咬掉了蝎尾尖,然后丢进口里嚼起来。我胆小,不纫动。“你不吃?”他说,“香得很的!”我说:“我原本以素食为主,今日看着你这么个凶残劲,往后我是彻底不动荤了!”于是,我们以吃荤吃素是凶残还是善良发生了争论,我没有想到烂头为了证明他吃活蝎的正确,竟给我算账:正是有吃活蝎的,才有人去捉蝎子,养蝎子,有人开饭店卖蝎子,这使多少人有事干,有钱挣,有饭吃呢?“我虽没在这个县上猎过狼,但我吃这碟蝎子也是对丹凤县的经济发展做了贡献的!”他拿筷子在碟子里捣,一只蝎子醉醺醺地爬出了碟子,他夹起来又丢在嘴里,嚼了嚼,将一张空皮一样的蝎渣丸拿舌头顶出嘴边,说了一声“嚼不烂么”,喝一口面汤冲咽下去。我赌气不和他坐一张桌子。而坐到邻桌,邻桌上的两个人谈论的仍是尤文杀人的事。当街上的人给舅舅说那个杀人狂,我以为在说诓话,而饭桌上又有人说起了杀人狂,才确认了真有这等事,忙问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两个人争着叙说,好像都要过口瘾似的。原来黄家堡的尤文因为个头小,又家贫如洗,三十岁上才讨了个瘫子老婆,矬子和瘫子成一对,当农民也不会是能过好日子的农民,加上他们家在村外是个独庄子,平日狗大个人也不去他们家的。这样,他们就有杀人的机会了。他们杀人从不用刀,每每有人从门前过,尤文说:乡党,进屋喝口水么!来人进来了,坐下来喝水,尤文从门后拿一把斧头,不用斧刃,用斧背,就在来人的后脑勺上一敲,来人就倒地死了。然后夫妻俩剥死者衣服,上衣裤子鞋袜全脱下来,用裤带一捆放在楼板上,尸体就靠在后院柴火棚里,等杀够五人了,在后院的土坑里摆好,盖一层土,再杀五个人了,再放进去盖一层土。案子的破获是一个去纸厂卖麦草的人被尤文杀了,发现了死者的口袋里有一张纸厂欠款白条子,纸厂常以白条子欠款,需一月后方兑现,而尤文竟后来拿了白条子去兑现了八十七元钱。死者的家人一直找不着死者,曾去纸厂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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