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顶轿子、五个随从出了介桥村,走在了前往县城的大道,这日天气阴阴的,放眼望去,草枯叶落,山寒水瘦,枫树湾的枫叶也凋落大半,远远望去,只有密密麻麻的树杈,轿子里的严世芳搓着手道:“今年冷得早,冬月想必就要下雪。”
说了这句话之后,严世芳又沉默着,,这位年近五十的老秀才面有忧色,半晌方道:“曾生,以你看来,我伯父是何等样人?请直言,我不会外传。”
曾渔原以为严世芳要与他谈谈严绍庭方才说的关于枫树湾的谣言,没想到严世芳却要谈论其伯父严嵩,忙道:“晚生见识短浅,如何敢评论严阁老。”
严世芳叹了口气,曾渔虽然好学有才,但毕竟年少,不易体会他的忧虑啊,他伯父和堂兄在士林当中声誉不佳,如今伯父已老,堂兄荒唐依旧,这富贵荣华能保到何时,只怕他严世芳没有因为伯父是当朝首辅而得过好处,却要因伯父失势而受牵连啊,再者,他的儿子严鹄过继给了堂兄严世蕃做养子——
却听曾渔说道:“晚生斗胆说一句,严阁老素以谦虚恭让闻名于世,今年已八十,为何不急流勇退、致仕回乡颐养天年呢?”
曾渔听郑轼说过这一段故事,夏言为首辅时,每次在内阁用餐都不吃官供,所谓官供就是光禄寺为阁臣准备的饭菜,那官供想必不合贵溪人夏言的口味,夏言就让仆人从府中带饭菜来,器皿精美、菜肴丰饫,严嵩那时也是阁臣,与夏言同桌用餐,严嵩始终都是吃官供,两年来没有说过一句让严嵩尝尝他的菜肴这样的客套话,故而严嵩怀恨在心,设谋把夏言给害了,因为没吃到美食就害人当然是笑谈,严嵩与夏言之争有更深广的背景和原因,但从吃官供一事也可看出严嵩比较谦恭——
严世芳听曾渔这么说,来了兴致,说道:“我伯父曾几次上书求致仕,无奈皇帝不肯,还有我堂兄也力阻,说是一旦离朝,必遭陷害。”
曾渔心道:“严嵩父子现在是骑虎难下,好比过河卒子,只有走到底。”道:“不瞒方塘先生,晚生在乡间或者旅途中偶尔也会听到议论朝政者,对严侍郎颇有微词,方塘先生是至亲,就应该力谏啊。”
严世芳叹道:“我兄不听我劝。”
曾渔道:“有些事当面不好说,可以写信细谈。”
严世芳点头道:“曾生说得是,等下我到了寄畅园再给伯父和堂兄分别写信,不管听不听劝谏,总是我的一片苦心。”
曾渔也知道严世芳的劝谏信现在没有用,但这样的家书在抄家时可能会有用。
在寄畅园用了午饭,严世芳写了两封信亲自到县衙交给许知县,然后与曾渔搭船去宜春,于傍晚时分抵达宜春城北的状元洲码头,严世芳有一个女儿嫁在宜春,他要去女婿家投宿,邀曾渔一起去,曾渔婉辞,他依旧住在上回住过的那家小客栈,就在袁河边,离状元洲码头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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