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雪川是一向就这个风格,撒淼是怎么想的,江尧不知道。
赵耀跟他对视一眼,也难得情商在线什么都没说。
甚至连顾北杨都扔掉了他那套“我要对你们的身心负责”的死脑子论调,没再傻呵呵地直接给俩人来一场“爱的调解”,只一直在叨叨这学期的风气纪律要格外重视,夜不归宿的问题要格外重视,捣乱分子要格外被重视……听得江尧直想让赵耀爬桌子上给他磕个头,请他立马闭嘴。
可能在有些事上,大家都默认沉默是最好的良药。
屏蔽掉顾北杨的叨叨,江尧在心里想。
让尴尬自己冲淡自己,毕竟观念上的问题谁也没法三两句话把谁说服,话题也尴尬,那就扔那儿慢慢消化吧。
江尧还假想了一下如果正儿八经地开个寝室会议,把这事儿从头到尾捋开了拎出来说,得是个什么场面。
陶雪川同学,请问那天你与肖大四同学在寝室做了什么。
撒淼同学,你看到的情境是陶雪川同学描述的这样么?
陶雪川同学,被撒淼同学看到以后,你和肖大四同学做出了什么反应,是否有刺激到撒淼同学的举动?
撒淼同学,在看到陶雪川同学与他男朋友私下相处的场景以后,你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以致于招来肖大四同学的毒打?
陶雪川同学,在一方是你恋人,一方是你兄弟的情况下,你又做出了什么反应?
撒淼同学,是什么刺激导致你后来会脱口说出“恶心”这样的词语,你对于自己当时的发言有什么需要解释的么?
陶雪川同学,你怎么看待撒淼同学的态度?
撒淼同学,你为何又把一切都告诉了辅导员,是恶意还是另有想法?
陶雪川同学,你的生活有没有因此受到什么影响?
撒淼同学,你真的无法容忍同性恋到了宁愿跟整个寝室疏远的地步么?
陶雪川同学,你对此有何感想?
……
光想想这些问题,江尧都觉得扁桃体尴尬得要发炎。
怎么说啊,跟不拿人当人似的,江尧把自己假设到任何人的角度去想象这些问题都浑身难受。
他和赵耀能做的也就到这儿了:一个寝攒一块儿吃个饭。撒淼只要不傻就该明白他们的态度——别矫情,咱们就还是一个寝的兄弟。
至于他后面打算以什么态度来对待寝室,那就是他自己的事儿,爱怎么着怎么着,能处就处着,不能处就这么拉倒也不多可惜。
反正在江尧看来,只要还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那问题就不大。
沉默吧,都沉默吧。
让沉默慢慢沉淀情绪。
沉默是寝室的康桥。
不过事儿跟事儿之间也得分情况,不是所有事儿都能用沉默搁置着就给解决了。
沉默如果是他们寝的桥,那就是江尧跟江家的断层。
避着走避着走都能一脚踩空摔个狗啃屎的那种。
江尧觉得自己吃屎也想不到,江越还能干出给顾北杨打电话的事儿来,从食堂出来,顾北杨把他拉走告诉他这事儿的时候,江尧整个人都惊了。
你是多大个脸啊,江越。
你上回一个电话打过来接电话的差点儿挨顿揍,你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顾北杨显然也还警惕着上回江尧抽的那通风,边说边后退了半步,瞪着江尧说:“我警告你啊江尧,人不能在同一件事上犯两回浑,这次你要还敢跟我这这那那的,我绝对给你报到院里,严格按照校规处理你。”
江尧恍然大悟,忍不住乐了:“怪不得刚才吃个饭一口一个校规校纪,拿话点我呢。”
顾北杨保持警惕。
食堂旁边是一小片小花坛,说是花坛一年到头也没有几朵花,大好的春天,一个坛子竟然能干巴得连朵开完整的小花都没有。
江尧在心里叹了一声,摸出烟盒咬上一根,撑着地在台阶上坐下了。
跟上回比起来,这回知道江越把电话打到了辅导员那儿,江尧自己都有点儿吃惊自己平静的反应。
不仅平静,甚至还有点儿好奇。
“这回打电话说什么了?”江尧边数花边问。
身边一挤,顾北杨竟然也挨着他坐下了,还一伸手指头拔掉他嘴里的烟揉吧揉吧扔花坛里,贱嗖嗖地说:“养骨头禁烟酒。”
这人怎么能!这么他妈的!烦人!
江尧瞪着他的烟,心疼得喉咙口猛地一抽抽。
一根小一块钱呢!他天天顺宋琪的烟,轻易都不舍得抽!
“也没说什么,就说你过年的时候跟家里闹了点儿不愉快,如果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让我及时告诉他。”顾北杨非常简短地把江越的来电内容转述了。
实在是想多说也说不来,拢共也就这几句话。
说完他盯着江尧的侧面,想看他的反应,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江尧嘴角讥讽地一翘,凉飕飕地说:“真感人,他再晚点儿找你我都该毕业了。”
“这不也就刚开学么,时间没什么问题。”顾北杨说,看江尧这回确实不会发疯了,他开始把话题往自己思考的方向引,“江尧,我虽然不知道你跟你家里为什么总是有敌对情绪,肯定有你自己的道理,这个事儿咱先不提。我主要是觉得你哥哥呢,他其实挺关心你的,但是他不明白怎么跟你相处,或者说表达。”
江尧继续盯着他惨遭毒手的烟,毫无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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