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拍郑太太的手背:“好了好了,快去休息吧。白辉,你送她一下。”
等他们都出去之后,他又有些后悔了。
刚才只是想一个人呆着,等到整间宽敞的办公室都空了的时候,心也一下子空了。有人在的时候这里好歹还有点儿人气。现在这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办公室里只有书桌上的台灯还在亮着,整个空间幽闭得仿佛像一口巨大的棺材。
他透不过气来。不愿意再想荣景笙他们的事了。再这样想下去,他迟早要劳心而死。
手里还握着荣景笙的那张传真。他把它丢在办公桌上,随手拉开一只抽屉,开始整理他以前放在这里的文档——虽然它们都放得整整齐齐,但是他乐意重新看一遍。
一张张的纸被翻起来,又被重新放回原位。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连放进档案袋封存的资格都没有。比如最底下的那张是一份紧急会议通知,上面只有开会的时间和地点。他想起来那是西尼战争的时候,荣景笙还在战场上,他在这里和将军们指挥作战,夜夜不得安眠。
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远。
拉开第二个抽屉,手轻轻地抖了一下。那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叠信。
都是荣景笙从战场上寄回来的。信封和信纸都不太干净,可想而知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写的。
明明已经心痛欲碎,还是忍不住重新抽出一张信纸来,手指轻轻地从荣景笙写下的每个字上面擦过去。
“爸爸……”
眼睛瞬间模糊,他看不清后面的字。
用力地擦一把眼角,接着又看下去。
“这一带的海滩上有很多螃蟹,也许是因为从来都没有见过人,见了人也不知道跑。前天停战的时候我们出去一口气抓了很多……”
荣启元忽然觉得心里“咔嗒”一声响,仿佛有个开关被打开了。脑海中仿佛有道光一闪而过。然而那个念头闪得太快,他连个尾巴都抓不住。
他决定重新看一次那封信。
“这一带的海滩上有很多螃蟹。”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停在了那个“多”上。为什么会觉得很奇怪呢?明明都是荣景笙写出来的字。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抓回了那张传真。
薄薄的一张纸几乎被他一天二十四小时地在手里揉捏,早就捏得发软张毛,中间还有不少地方破了洞。他在灯下小心翼翼地把它展开,露出上面那行字。
“我以前有多爱你,现在就有多恨你……”
多。
他回头去看信纸。两张纸上,两个“多”的写法都查不多,不一样的是传真上的“多”最后一笔拖得很长,长得就像是兔子长出了猴子的尾巴。再从头扫一遍,发现最后一笔被拖长的不止这个“多”字,还有后面的那个“死”字。
仔细回想,荣景笙平时写字的时候,并没有把左边一撇拉长的情况。
那么……
他小声地读出来:“多,多,死。”
多。多。死。
多……多……死……
多多斯!多多斯那里有个军事基地!荣景笙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想告诉他!他没有想错!
他抓起旁边的电话,直接拨通指挥室:“我是总统,接段司令!”
段祠山的声音低低的,似乎很是消沉:“先生?”
荣启元强迫自己用平静的语调说:“你过来一下,我有东西给你看。”
沙罗的南方,天蒙蒙亮了。
埃罗中部的群山密林里,有一列货运火车摇摇晃晃地在晨雾中从东向西行驶。它似乎栽了太多太重的东西,所有的车厢都在嘎吱嘎吱地响,仿佛只要开得再快一点,它就会毫不客气地散架。
“我真服了你们了。本来只要十个小时就能到的路程,居然走了整整三天。”荣景笙打个呵欠说。木头做的货车厢上面并没有开窗户,他只能通过木板之间的缝隙,看到外面那一片无边的绿海。
这里大概是整个沙罗最原始最荒凉的地方了吧?
荣景笙站起来,捶捶自己酸得发疼的腰背。货车上不要说床,连张座椅都没有。所有人都是直接占个地方铺张芦席就睡了。身下车板摇摇晃晃,一夜下来整个人都要骨头散架。
他无比地盼望下一秒就能到目的地,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火车究竟要开去哪里。
普图起得比他早,这时正靠在车壁上优哉游哉地抽烟。
“小心驶得万年船。”
荣景笙其实也明白。“埃解”的重要人物几乎都在这车上,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非受重创不可。
荣景笙哼哼一笑,普图立刻就示意他不要再出声。他顺着普图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彼艾尔还静静地躺在他的芦苇席上,两眼很安详地合着。每当彼艾尔睡着的时候,荣景笙总会有种他已经死去了的感觉。
现在也是这样的。
荣景笙还记得他被押上车以后,彼艾尔说的第一句话。
“游戏机不能带走。”彼艾尔那时候显得很伤感,“不知道在我死前还能不能再打一场……”
荣景笙觉得很惆怅。不是没见过死人,但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生命从一个人的身体里流逝,那种无奈而无力的感觉比什么病痛都难受。
他很老实地闭紧了嘴巴。扶着车壁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走到货箱的尾部去。那里的车板上有个不大不小的洞。他背对着众人拉开裤拉链,把积了一夜的尿痛痛快快地从那个洞里撒出去。
这时他们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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