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纵本已不大记得这位云行先生,见他眯眼微笑,眼神却不善,才模模糊糊回忆起自己十五六岁时曾当街调戏过云行先生,当时云行先生甩他一耳光拂袖而去,江纵还为此惆怅了半日。
回忆起往事,江纵脸色不大好看,只得躬身行礼,恭敬道:“先生,人命关天……求先生先救人,江某定将重谢。”
云行侧身坐在乐连身边,翻开眼皮看了看,又诊了诊脉,回头淡然轻笑道:“好说。”
江纵不敢大意,等着云行先生的后文。
云行缓缓道:“二十万两白银换他一命,只给你七日。”
二十万两对于江纵的身家而言九牛一毛,然而他现在身无分文,全身上下最多抠出几个铜板,沉船损失了十万斤石珍珠,距离隋小侯爷给的四个月时限只有不到一个月了。
云行边给乐连扎针边等着江纵的答复。
江纵勉强笑笑:“先生,从前是我不好,我当时年纪小我犯浑了,真的,我错了,我现在真拿不出二十万两,您宽限我几日,我让家里人捎银票过来,别说是二十万,就是二百万两我也给您拿出来。”
云行不为所动,缓缓停了扎针的手:“七日内,二十万两,拿不出小生便走了。”
江纵咬得后槽牙直响,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低声下气乞求:“你这是让我看着他死……云行,你就没个心上人吗。”
云行略微挑眉:“有啊。不然你以为是谁把逼迫我行医的人打得满地求饶?你总得为你的胡作非为出点儿血,是不是。”
连刚刚萌生的强迫云行救人的想法也被掐灭,江纵无奈点头答应:“我尽力而为,万望先生救他一命。”
云行并不正眼瞧他,吩咐了一句:“按住他。”
“好好。”江纵赶紧过来爬上床榻,把乐连扶到自己怀里,按住他双手,低声抚摸安慰,“别乱动,一会儿就好。”
乐连意识模糊,靠在江纵肩头呼吸微弱。
云行先生将药汤喂进乐连口中,银针扎在穴道上,单手握住那根沾满血污的木楔,缓缓向外拔。
乐连脖颈上的青筋骤然鼓胀,靠在江纵肩窝汗如雨下,脸色因为伤口处传来的剧痛变得苍白如纸,紧闭的唇间隐隐流露出难耐的痛吟和低吼。
江纵手心渗出冷汗,紧攥着乐连的手,用身子拥着他,暖和着他,低声安抚。
云行面不改色,除了偶尔的一句“按住了,别让他乱动”,其余时候屏息凝神,将木楔从乐连腹中拔了出来,裹着污血碎肉的木头扔到盆里,再用银刀片清理创口,将腐烂化脓的皮肉割去。
乐连痛得快把牙咬碎了,抬起手臂挂在江纵脖颈上,苍白灰暗的脸颊贴在江纵脖颈边,颤抖的嘴唇在江纵耳边用气声呜咽:“哥哥……喜欢哥哥……乐连……喜欢哥哥……”
仿佛如此就能减轻寻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一声声虚弱的呢喃简直要烙在江纵心坎里,江纵摩挲着他的头发,薄唇挨着他眉心:“我在这,我知道。”
连绵不绝的剧痛持续了足足一个时辰,待到伤口缝合,乐连彻底没了知觉。江纵蹲在床边给乐连擦手擦身子。
云行先生拿了块布巾不紧不慢地擦手上污血:“七日后带着二十万两银票过来,我给他换药。”
江纵顾不得别的,只要能把乐连从鬼门关拉回来,他就是出去抢银子也无所谓。
云行瞥了一眼失魂落魄守着乐连的江家大少爷,这位浪荡子着实转了性,fēng_liú多情数载,现在反倒成了最专情的一个。
“哎……千古奇闻了。”云行撂下一句轻巧感慨,揣起手拎着药箱缓缓出了破屋,“这期间他若是没挺过来,小生也回天乏术,江公子就多费心照看一二吧。”
江纵赶忙追出去,绕到云行先生身前躬身作揖:“多谢先生。”
云行并不多搭理他,目视前方朝前走。
江纵又绕到先生前面,作揖道:“先生,从前是我年少无知冒失轻浮,我……真心赔罪,您医者慈悲,别与我一般见识了。”
云行淡然道:“医者慈悲是自谦,不是别人拿来约束我言行的道义,这人我想救,就能救,我不想救,就得死,我向来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医者,七日后没有二十万两,乐连的下场你心里清楚。”
江纵重重捶在云行脸颊侧的石壁上,微微低头,凤眼微眯:“行,二十万两,七日后我一文不差交给你,如果他死在我面前,或是落下什么残疾不良于行,你就死定了。云行,别耍我。”
云行不禁被这陡然变化的气场惊了惊,微抬下颏,清浅眼眸与江纵对视,轻笑道:“你可以试试。”
江纵目视着云行消失在窄路尽头,拐角有几个乞丐跪在地上乞讨,街市的小贩喧嚷叫卖,偶尔走过推着土块的工匠,身后留下一路尘土飞扬。
江纵托家里的老太太照顾一会儿乐连,自己跑到街市上溜达。
有个隐秘的铁匠铺子窝在最角落,江纵进去溜达了两圈,看中了一把碎骨刀。
刀刃后弯,像是一把小镰刀,江纵比了比,形状坚韧都合适。
老铁匠背着手缓缓走过来,低沉道:“这个一百文一把。”
“……”江纵浑身上下现在还真拿不出一百文,搓了搓手,“租用一日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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