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残。因他平日里身轻如燕,靴底几乎不会在地面上留下痕迹,可惜这里是伸展困难的马车,还有钱多得没处烧的阔少爷在车里铺了昂贵的地毯,纵然唐枭多加小心,刀尖仍旧无可避免地将地毯刮得脱了丝尤其是方才情急一躲,力道全集中在脚底了。
这丝毯可是贡品。叶斐一边装模作样地叹息,一边起身,再次坐到了唐枭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唐枭的肩膀抖了一下,生生忍住没再躲。
小唐,你有白头发。
有手指抚上了脑后的发丝,唐枭脑中嗡了一声,险些便要触发肘击转身擒拿摔出掷刀的一连串反应。
别动,我给你拔掉。
有人将温热的呼吸吐在颈边,唐枭从来不曾让任何一个人如此接近自己的要害,登时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全部高度警觉起来,指间不由扣紧了一枚化血镖。那人一手拢着他耳后的发丝,一手在他的脑后摸索,手指顺着长发拈起一绺,分去多余的黑发,捏住其中一根银白的发丝。随后,唐枭感到头上有细微的一凉。
叶斐将那根白发拿到唐枭眼前:你看。
唐枭不耐烦地伸手捏走这根头发攥在手心里,然后转头看向叶斐,以免他又盯上了自己脑后的哪根头发。
叶斐望入唐枭的眼睛:小唐你多大?
与你差不多。
可有娶妻?
没。
诶,这个岁数的男人不成家的可不多。
你不也一样。
小唐为什么不娶妻?
唐枭看着他,眼神流露出的显然是明知故问的意思。
你呢?唐枭反问。
这个岁数的男人不娶妻,原本就很稀奇,何况是叶斐这样家财万贯、fēng_liú俊雅的男人。
唐枭大约能猜到原因,只是他没想到叶斐的回答如此直白
我不喜欢女人,为何要娶妻。
唐枭突然一震,伸手推开了叶斐,拧身看向窗外。
马车外仍是一片祥和,暮色之中,管家徐泰安指挥着几个镖师拾柴生火打水搭炉子,晚饭准备得井然有序。
怎么了?叶斐问。
轻微的杀气。唐枭透过小窗扫视车外,沉吟片刻,已经没了。
叶斐挑眉。这时,镖师韩六举着两只野鸡从林子里跑了出来,喊道:打到了打到了!今晚可以开荤了!
少涂点油,少爷不能吃太腻的。徐泰安吩咐。
你可真是敏锐。叶斐笑道,不愧是唐家堡的精英。
算不上精英。唐枭将视线从窗外移回,趁着叶斐还没有凑近,快速起身下了车,不过是寻常的外堡弟子,出一些寻常的任务。
这话夹枪带棒,叶斐听了不仅不恼,反而更加愉快了起来这冷冰冰的家伙终于给他激出了点情绪。
唐枭走到火堆旁,不理会其他人那藏不住的异样目光,俯身将食材、调料、容器挨个检查了一番。镖局行镖只吃自备粮,即便是前两日借宿在熟悉的旅店,饭食饮水也都是由徐泰安和镖师们亲自操持,并经过唐枭的检查。
晚饭是烤山鸡和拌了野菜的粳米粥,对于平常人来说还算丰盛。叶斐应是自小锦衣玉食惯了的,对于饭食却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与唐枭原先想象的不同。
饭毕,天已黑透。叶斐打发徐泰安去他的马车上休息,自己架起了砂锅,开始熬药。叶斐每日一副药,大大小小的纸包便占去了半口箱子。
由于天未亮时便要继续赶路,大伙都早早地回车中歇了,墨色夜空下只留叶斐与唐枭两人,对着晃动的篝火上沸腾的小砂锅。
两人都是白天睡觉晚上精神的主,因此顺便担起了守夜的职责。
小唐你看,这天地还是这么安静,让人完全想象不到北边现在正是一片战火。
唐枭没有吱声,继续拿木棍拨动着火堆。叶少爷有连续四个时辰自说自话的技能,只要不是需要他开口回答的问题,唐枭都懒得应声。
战乱又如何。洛阳长安接连沦陷,太上皇入蜀,太子登基,朔方军苦苦抵抗,天策府岌岌可危全都碍不到他的事。蜀中唐门向来游离于黑白两道之外,我行我素,太平盛世做商人的生意,兵荒马乱做刺客的生意,唐门百年基业,什么场面没见过。最不济,也不过是王朝更名,江山改姓,而唐家堡始终是唐家的。
原本就不依靠唐本家荫蔽过活的人,更是如此他连家都不需要。他从不关心立场,亦无所谓正邪黑白,接匿名的委托,做暗夜中的生意,在这乱世之中,袖手乾坤。
藏剑不同。君子齐家治国平天下,身居烟雨江南,心怀的是这山河天地,纵然不像官军将士那般血战沙场,也会甘冒风险,尽一己之力为这大唐的江山铸起一道后盾。叶斐现下踏上的,定是这样一条无名之路。
一个兼济天下,一个独善其身。
所以他们才会在这里,带着各自的任务与前路,相遇在此。
天地苍茫,唯此一隅。
唐枭默不作声地拨弄着火焰,叶斐则打着哆嗦拉紧身上的披风,把镶绒的兜帽也戴上了。
热气从砂锅的细孔中扑簌冒出,弥漫开清苦的药味。叶斐盯着火焰,忽然开口道:小唐你,可有喜欢过什么?
什么?唐枭不知他在问什么,随口应道。
人,或者动物、地方、物件嗯,还有吃的。
不曾。懒得思考无意义的问题,他直接否定,因为的确想不出什么稀罕的东西。
怎么会呢,人一定是有喜欢的东西,所以才会活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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