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宸看向他。
……这不是今天那位打水的老僧人吗?!!
从那天以后,燕宸总有种隐隐的危机感。他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是祈福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又安然无恙。
或许是小皇帝只是孩子脾气犯了,那个住持没跟他说什么。
事实证明,他还是小看了这位小皇帝----这天燕宸当值,晚上东宫却起了火。尽管燕宸立刻让将士们救火,大半的楼宇也烧为了灰烬。
“混账!”
砚台砸在头上,温热的液体流过眼角,眼前的事物染上一层朦胧的红色。
站在书房一角的杜管宣不敢说话。
梁玄靓的衣袖带起来几张纸,正好落在燕宸的面前。
他跪在地上,看到那几句字的时候瞳孔放大。
窃珠者诛,窃国者侯。
“爱卿真是好心气啊。”梁玄靓盯他,“朕饶你一命,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可不是让你给朕添堵的!”
“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责罚你当然逃不过!”
“传朕旨意,禁军骑都尉玩忽职守,懈军当斩。然先帝曾昭告天下,减轻死刑。是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依令者笞三十,朕再赏十杖。骑都尉下去领罚吧。”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朕还有一句话要送给爱卿。”
来日方长,朕可会对爱卿好好关照的。
燕宸已经一身冷汗。
“臣……谢陛下恩典!”
早上年青把燕宸背回到营帐后就立刻给燕宸上药----四十杖分打在四肢和背部,整个人都染上了血。年青没见过这种场景,被吓得不清,只能一边哭一边结结巴巴地叫“大人”。
听到年青的声音,燕宸连眼都睁不开。他微微皱起眉头,用气声说了两个字,“别吵”。说完就晕了过去。
年青彻夜未眠照顾他,第二天晌午他总算是醒了过来。他身子骨年轻,那四十杖虽疼但是也不至于要他的命。
“昨天白天刚下了雨,晚上怎么就起火了呢!这火又不是大人放的,大人不该受这么重的责罚!”
燕宸无力地朝年青笑笑,说本就是我当守失职,只有我一人领罚已经是皇上开恩。
年青有些着急,“这又不是大人的错!”
“不是我的错……”
确实啊。
东宫是太子住的地方,他烧东宫,分明就是在警告我这个前朝太子。我的生死,不过是在他一念之间。
哼,真是个不简单的小皇帝。
来日方长……
东宫失火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多大争议----毕竟这天子发了话,谁还敢乱嚼舌根。
燕宸在军营的日子却难过起来。右将军欧阳毅下了命令,让燕宸去兵器库守着。兵器库湿潮,为了保护兵器就得天天擦拭,晾晒。燕宸的身体本来就没恢复,每天在兵器库呆着,染了咳疾。从五品骑都尉居然在兵器库里天天擦拭兵器,说出去实在是让人笑话。年青沉不住气,和嘲笑燕宸的将士起了好几次争执。燕宸倒是淡然,这命令到底是谁下的他心知肚明,他只是觉得这小皇帝报复人的方法也是太小孩子气。
这种人怎么配做帝王?!!
年青取了水,舀了一碗端到燕宸面前。
“谢谢。”刚喝了几口,燕宸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大人您没事吧?”年青一边帮燕宸顺背一边说,“您身体还没恢复,这些活就让属下来做吧。”说完就开始擦拭那布满潮土的兵器。
燕宸盯着年青看了会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突然问年青,“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您是我的大人,我当然对您好了。”年青说话总是带着一种少年的清爽坦率。他说大人是好人,大人对年青好,年青自然对大人好。
燕宸听他这话,觉得好笑,便接着问,我怎么对你好了?
“嗯……大人不像伙房那些人,大人从来不骂我,也不打我。”
“呵,是吗。”燕宸笑笑,“……年青,你是什么时候入军营的?”
“属下十岁就在军营了。我从小就没娘,我爹是先帝的手下,可惜在打进皇宫的时候死了,我就一直在禁军军营里呆着了……呀,属下又说错话了!”年青打了自己脑袋一下,“叫你这混脑子,管不住自己的嘴!”
燕宸摇头,说无事,你父亲的事情和你也无多大关系。
听燕宸不怪他,年青立刻傻笑着说,我就知道大人心地善良,不会计较过去的事情!
这句话让燕宸闪过一丝茫然,随即他无奈摇头。
我要是真的不计较过去的事情就好了。
有些事情,不是计较不计较,记恨不记恨----那是融在血中的责任与命运。
……所以我不能死。
哪怕前方万分险恶与艰难,我都只能走下去,不能回头。
第二天天还未亮,欧阳毅派人送话,圣上让送新铸好的金佛去伽蓝寺。燕宸看了眼还在地铺上熟睡的年青,叹了口气。他给年青掖好被角,然后走了出去。
清晨的空气带着湿润的气息,或是在兵器库呆的时间长了,抬头看橘红的朝阳都觉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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