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条,舍与得
[被迫的放弃。]
长相可怖的男人离去后,我看到一向傲慢高贵的父亲颇是失魂落魄地跌坐回了沙发,他失神地摩挲着手杖顶端镶嵌的水滴状绿宝石,片刻之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起身去了书房。
我想要跟过去问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不请自来的男人又打着怎样的坏主意,可我的父亲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我跟在他身后似的,一进书房就随手带上了门。
一瞬间,整间屋子寂静得有些可怕,似乎所有声音都被这寒冷的空气冻结了,只有木炭还在壁炉里做着垂死挣扎,痛苦地翻滚着,噼啪作响。
“莉芙。”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我突然听到母亲喊我。她站在二楼旋梯上,裹着银色的皮草大衣,她看上去很疲惫,但笑容依然温和。“来我这儿。”她冲我招招手,在我过去之后她一如既往地将我埋进她怀里,“没关系的,你爸爸会处理好一切。什么都不会改变,我们的住所,窗外的天气,接下来的行程,都不变,所以你的好心情也不可以变糟。”她捏捏我的脸颊。
我依言勉强牵了牵嘴角,可她并不满意:“我的小可爱,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妈妈已经跟你保证过了呀……啊,我知道我知道了,”她一提裙摆,拿起之前因不速之客的到访而匆匆扔在桌边的芭蕾剧票,“你在闹脾气对吗,别着急,我们现在就去看,嗯?”说罢她也不等我在辩解什么扭身就去了书房。
对于父亲来说,母亲永远比对症药更起作用,关于这一点我早已知晓。不过分分钟功夫,母亲便成功地将他挽了出来,她邀功似的俏皮地冲我眨眨眼,一脸明媚的得意笑容。
相较之下父亲的神色就显得过于严肃了——他看上去瞬间老了十岁,那种疲态和颓唐像团阴郁的乌云笼罩了他的周身,即使用再华贵的服饰也遮掩不住。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叹息道:“走吧。”
我的父亲一贯不喜欢用钥匙锁门,这次也一样,临出门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掏出那根不离身的小木棍,想要对大门施点什么咒语之类的,可手在空中僵了僵,又把小木棍插回了兜儿中。
他的眼神说不出的奇怪。
就好像是在告别。
我们没有坐车,更没有按照父母平时做的那样特别雇一辆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马车——尽管我的母亲身怀六甲。
“我们一家好像很少这样闲逛。”父亲这样说。说的同时还在不断打量四周,就好像突然对这个他总是在不断抨击讽刺的环境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这里有什么好逛的,我想没什么能比这儿更糟了。”母亲的眼光依然挑剔,一辆车从她身边驶过,她立即挑眉掩住口鼻,“这气味比伦敦的雾还叫人难受。”
可一向对母亲的说法没有任何异议的父亲却突然在片刻的沉默后斟酌着问:“如果以后我们的生活变得更糟呢?”
母亲先是一愣,歪着头想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挽着我和父亲的双臂同时收紧:“只要有你们在,就不是最糟。啊,当然啦,还有你,亲爱的。”她摸着自己微挺的小腹说道,“这孩子刚刚居然踢了我一脚,他生气了。噢,我还生气呢,你把我变成了笨拙的大熊,整整十个月,等你出来看我怎么教训你。”她装模作样地虎起声音训斥那个未知的小生命。
我看到父亲张了张口,可最终还是一个词都没有吐出来。
“哟,你也来看芭蕾舞剧啊?群舞姑娘?”刚走到剧院门口,就听到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一回头,就看到简妮捧着一杯热可可昂着下巴一脸嘲讽地看着我。她整个人都挂在科夫尼身上,好像一件没有骨头的衣服。
“不不不,你弄错了简妮,”科夫尼立即高声应和,那种浮夸的语气,仿佛自己不是个芭蕾舞蹈演员而是专门唱咏叹调的一样,“是前群舞姑娘,这样才对。”说罢他一挑眉,哼了一声从我身边大步迈了过去。
母亲的眉头深深皱起:“哪里来的臭虫。”她小声嘟囔。我完全能感受到她熊熊燃烧着的怒意,所以就更加佩服她居然能忍下来,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贵族的完美姿态。她一挽同样装作没听见无动于衷的父亲,“我们进去吧,演出快开始了,我想一定会非常精彩吧。”她欢快地说,眼中的期待毫不作伪。
“当然,我也这么想。”父亲看着简妮和科夫尼的背影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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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一场精彩的演出。
我想前来观赏芭蕾剧的小镇居民们一定很难想象剧团是如何在精心排演几个月之后还能把这一切弄糟的——演到一半,科夫尼突然一僵,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像只尾巴被点着了的猴子一样乱窜起来,扯坏了布景,踢翻了雪花机,甚至在简妮上前询问的时候拉下了她的裙撑。没有了裙撑的简妮跌倒在舞台上,那些翻到的雪花制造机里泼洒出的材料让她脚底打滑站不起来,整个人就仿佛是条穿着紧身衣的大肉虫。
几乎所有的观众都惊呆了,在父亲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发出了一声轻笑之后,整个剧场哄堂大笑起来。而此时,第一个笑出声的父亲反而不笑了,他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坐姿,揽着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他肩头睡着了的母亲的腰,很是满意地看着台上的人出丑。
“对于那些勇于挑战怀特家族的蠢货必须给予警告——但要记住,口舌之争是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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