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真假难辨,虚实不分,直教人觉得恍惚。直到一旁的沙钵略清了清嗓子。
杨广回过神来,想起什么,便又看向杨勇道:“二弟,你该明白。若你是用城池将我换回,我是不会感激你的。”
杨勇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却转向沙钵略道:“我这大哥身子素来不好,如今时候已然不早了,劳烦可汗请他先行回去歇息罢。”
杨广被突厥士兵带回了自己的帐中。帐门掩上之后,他抬手在自己眼前摊开。
掌心里一张小小的纸条,是方才杨勇在拥抱他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塞入他手中的。
摊开看清了其上的字迹,杨广神色微凛,很快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烧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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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过后,夜色便又如黑幕一般,沉沉落了下来。
三更天,杨广掀开帐门,试探着朝外走出几步。门外的突厥守卫原本正歪在旁边打盹,在这动静之下微微惊醒,便抬头看向杨广。
“如厕。”杨广伸了伸懒腰,摆出一副夜半被尿憋醒的模样。
守卫瞌睡正浓,揉了揉双眼,强打着精神坐正身子,看着杨广朝营帐一侧些许乱石处走去。乱石那头依旧有着许多营帐,就算走脱了也逃不出去,故而那侍卫看着看着,便开始精神涣散,很快便不自觉地再度睡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杨广寻了个背光处盘腿坐下,便看见身旁已然有了一道身影,背靠着乱石而坐。
他笑了笑,低声道:“大哥。”
杨勇微微抬着下颚,目光一直注意着周遭的变动。面容一侧落入阴影之中,另一侧被不远处的帐灯点亮了几分,依稀可见眸子里灿若明星的警惕神色。
“我会一直留在这里,”觉察到杨广的到来,他没有看他,却是道,“所以你若想要平安回去,便配合于我。”
杨广挑了眉,“配合什么?怎么配合?”
“同我一道演一场戏,让沙钵略以为,我执意留下的理由,”杨勇语声微顿,才道,“……是因为你。”
杨广闻言,骤然明白了白日里杨勇同他亲密到反常举动。实则他早也已觉察到,沙钵略看出了他二人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故而才越发笃定杨勇会弃大局而保他。
而此刻杨勇显然有意加深沙钵略可汗的这种认识。毕竟待到盟约定下之后,大隋的晋王殿下于理是不可能长久地留在突厥的,然而若是于情,却未必说不通。
毕竟情之一字,从来不可以常理度之。古有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皇帝,今日杨勇暂时做个为了同自己有不|伦之恋的大哥,甘愿牺牲大局,甚至自身安危的“晋王”,虽剑走偏锋,却也可堪理解。
心思在脑中转了一转,杨广却不置可否,只慢慢问:“那么大哥留下的真正原因……又是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声音异常轻缓,柔和到自己都未曾觉察。
杨勇却听出了异样,不由得转头看了看他,却没有说话。
杨广见他不回答,便笑了笑,语气恢复如常,道:“大哥,你若不将你的计划告诉我,我又如何好配合于你?”
“我在等一个时机,少则十几日,多则数月。”杨勇沉吟片刻,才道,“在此之前,我务必得留在这里,造成一种同沙钵略交好的假象。”
杨广微微眯了眼眸,半晌后道:“……反间计么?”
“二弟果然才思敏捷,一点便通。”杨勇冷冷讽道。
杨广轻笑不语。
“我今日唤你出来便是为此,”杨勇再度开口道,“倘若事成,则突厥可破,你我可各居其功。”言下之意,便是利诱。毕竟这天底下,没有比利益更让人动心的东西了。
然而杨广闻言,只是笑着“嗯”了一声。
“回去罢。”见该说的已然说尽了,杨勇便扶着身后的乱石站起身来,然而刚一起身,手便被人用力拽住,连带着整个人又重新拉着坐了回去。
杨勇皱眉道:“干什么?”
“阔别这么长时日,既然找到了机会这般相见,大哥为何不多留下些时候?”杨广紧紧地攥着杨勇的手,不肯松开,“更何况,弟弟还有一事实在弄不明白,想向大哥讨教讨教。”
“何事?”杨勇抽了抽手,没能挣脱开来,便不再动,只是垂眼看着二人交握着的十指。
实则他也明白,二人之间相互算计,各怀鬼胎的时候太多,而并肩作战,荣辱与共的时候基本没有。这一刻身处突厥营地,面对着共同的敌人,不得不抛开嫌隙,摒弃私|欲。
这一刻的安宁平静,太过短暂,也太过难得。一时间,竟让人不忍破坏。
“你要问什么?”于是他问道。
“大哥,我被突厥擒的那日,你是想要置我于死的,对么?”杨广沉默半晌后,道,“可为什么……今日你又要救我?”
杨勇闻言亦是许久的沉默,才冷声道:“你若因代替我诱敌而死,父皇追查起来,我必脱不了干系;更何况,战事未起,先损一主帅,会导致军心动荡,给突厥以可乘之机。”
话音落下,却并未立刻得到杨广的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轻笑。
“笑什么?”杨勇转过头去,看他落在阴影中模糊不辨的面容。
“大哥说话像来是言简意赅,吝惜辞色的。方才却一口气说了那么许多话,可着实不像你的作风。”杨广声音里依旧带着笑和调侃,“……却不知,是不是在着意掩饰什么?”
杨勇一怔,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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