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汉踏着月色气哼哼的离开了。
秦堪肯定不会窝在这个小乡村里当什么教书先生的,谈判最终破裂。
秦堪将他送到门口,直到秦老汉的身影在月色中消失不见,他才轻轻掩上柴扉,然后叹了口气。
刚才秦堪只隐约表示了想离开秦庄,出外务工糊口的想法,便遭到了秦老汉的强烈反对。
反对的理由很可笑,但是在这个时代却一点都不可笑,因为失了体面,有辱读书人的斯文。
秦堪很郁闷,打工糊口跟读书人的斯文有个毛的关系,读书人难道不用吃饭吗?
不得不说,秦堪对这个时代“阶级”二字的认识还很不够,他不知道读书人和普通百姓之间的区别有多大。
昏黄黯淡的油灯下,秦堪坐在桌边,呆呆注视着桌上的二十八文钱出神,不知过了多久,发出一声苦笑。
二进的老宅子,秦堪已搜过一遍又一遍,米缸是空的,任何能吃的东西都没有,他在发愁,不离开秦庄,自己下一顿到底吃什么?
秦堪是个聪明人,不但聪明,脸皮也不算薄。
一个聪明且脸皮不薄的男人,无论在哪里都饿不死的。
第二天的秦庄流传着一个消息。
治安良好,夜不闭户,堪称明朝文明典范村庄的秦庄,居然有贼偷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更令秦庄愈发不太平。
秦大的家里丢了两只鸡,秦二的家里丢了一条看门狗,秦三的家里丢了两只鸭……
类似的案件在秦庄每天上演着,平静的村庄变得不平静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来天,秦庄的族长秦老汉终于再一次登了秦堪家的门。
秦老汉这回显得很淡定,看着秦堪的眼神也比以往复杂多了。
“秦堪啊……”
秦堪起身,恭敬作揖:“愚侄在。”
“收拾收拾,去县里吧,我准了。”
秦堪大感意外,不由抬头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族叔几天前不是不同意愚侄离乡么?”
秦老汉坐在堂屋里,伸手捋须沉吟:“嗯……”
“‘嗯’是何意?”
秦老汉黯然一叹:“‘嗯’的意思是,我若再不让你出去,怕是村里以后连一只打鸣的公鸡都找不出来了……”
厚脸皮的秦堪此时也禁不住感到面孔一热:“这个……咳,愚侄惭愧。”
秦老汉仰头望着顶上的房梁,久久无语。
一个受人尊敬追捧的前任秀才公,变成了一个偷鸡摸狗的小蟊贼,秦老汉至今仍处于适应阶段,前后反差太大,老头儿实在接受不了。
“你亡父给你留的三亩水田不能荒废了,既然你要出去,索性发卖了吧,不过只准卖给我秦庄人,不得卖予外姓,否则秦氏祖宗必不容你。”
“全凭族叔做主。”
秦老汉大手一挥,遥遥指向远处,语气豪迈中又带着几分释然:“……到县城祸害别人去吧!”
三亩水田,每亩卖了四两银子,秦堪简单收拾了两套干净衣衫,怀里揣着十二两银子,在一个春雨如丝的清晨,孤身踏上了去山阴县城的路。
秦老汉领着全村老少一齐到村口为他送行,大伙儿的表情有些复杂。
秦堪转身看着全村父老,眼眶微微湿润。
尽管相处时间并不长,可秦堪还是对秦庄产生了一种淡淡的依恋,全村老少的热情朴实,尤让他感动不已。
毕竟再找一个能默许他偷鸡摸狗的安乐净土很不容易了。
秦老汉颤巍巍上前,拍了拍秦堪的肩,语重心长道:“在家百日好,离乡日日难,既然你决定要出去,一定要活出个模样来,不能让我秦氏一族蒙羞。”
秦堪感动的点点头:“感谢族叔和父老们的照料,堪必不负父老厚望,他日衣锦还乡,再来给祖宗祠堂磕头。”
秦老汉欣慰笑了笑,接着又板起了脸,幽幽一叹:“……昨晚我家丢了一只鸡。”
“咳咳咳……”秦堪只好弯腰咳嗽。
幽幽的语气仍在继续:“那是全村最后一只打鸣的公鸡了……”
“愚侄……惭愧。”
“除了惭愧,你还能说点别的吗?”
“以后我会还您的。”
秦老汉吩咐村里后生套了一辆牛车,载着秦堪晃晃悠悠的离开了秦庄。
日落时分,绍兴府古朴高耸的城墙遥遥在目。
绍兴府,位处江南,人杰地灵,时有文人赞曰:“会稽山阴,天下繁剧”,宋人魏了翁诗云:“山阴坐上皆豪逸,长安水边多丽人”。
绍兴府城由会稽和山阴两县的县城合并而成,整个绍兴府城以一条纵贯南北的府河为界,河西为山阴县辖内,河东为会稽县辖内。
秦堪所在的秦庄位处西面,正属山阴县所辖。
打发赶牛车的秦庄乡亲回去,秦堪拎着一个小包袱,独自一人站在城墙下,仰头看着眼前这座雄伟的古城,心中涌起难言的感慨。
一个拥有着现代人灵魂的年轻人,走进了一个古老陌生的年代里,未来会是怎样?该实现怎样一种抱负,体现怎样一种价值才不枉两世的离奇际遇?
抱负,理想……
很近,仿佛又很远。
现在的秦堪,似乎没有资格提起“抱负”“理想”,因为在这些东西之前,他还要解决一个更实际更紧迫的问题,那就是生存。
一个手上只有十二两银子的人,所谓“理想”离他委实太遥远了。
府城西门,行人来往进出如梭,一辆辆满载着生丝绸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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