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军和清军一前一后经过崇阳,相继向通山方向去了,但是他们留下的震撼,却深深刻在了恭义营将士的心中。
袁宗第的部队刚刚打了败仗,处境非常狼狈,但仍然保持着严整的军纪,在崇阳城下一停一走之间,无不干净利落,进退有据。毫无疑问,这支部队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老兵,也是袁宗第最后的老底子,素质优秀,意志顽强。
而清军的表现就只能用惊艳来形容,无论大家如何憎恶鞑子,都不得不承认八旗劲旅的确是天下第一精兵。行军列阵先不说,最可怕的是,鞑子兵的身上都带着一股百战百胜的锐气,那五十名白甲兵在城下呼啸往来,生龙活虎,仿佛是五十头危险无比的猛兽,根本没把城墙上数百名明军看在眼里。
汪晟等人私下议论,也认为恭义营不是他们的对手,那些鞑子兵自幼就在马背上长大,从小被当做战士训练,大顺军的将士也都是尸山血海滚过来的,恭义营这些刚刚放下锄头的农民,无论训练多么刻苦,还是明显比他们差了一大截。
除此之外,恭义营还有一块天生的短板,因为水土和饮食习惯的不同,北方人的体型要比南方人强壮一些,哪怕那些从小骑马的鞑子兵都是罗圈腿,看上去还是比恭义营的士兵高大。
身大力不亏,这个年代的战争以肉搏战为主,个子比对方低了半头,还没交手先输了一半。
这些都是无法回避的客观困难,与其刻意掩饰,不如掰开揉碎,趁早统一思想,汪克凡把所有问题都拿到桌面上,在恭义营内部展开了一场大讨论,大练兵……
除此之外,汪克凡还和许秉中一起,联络崇阳境内的各个乡里,以战时军管的名义,实行坚壁清野,联甲自保。
对于乡里民间的缙绅豪强来说,他们的财产大都是田地房屋,搬不动,带不走,没法像普通的百姓一样拍拍屁股就去逃难。所以,他们都不惜血本加强自保的力量,征募团练,修筑村寨,不求能抵御大军的进攻,起码能防住小股的流寇溃兵。
兵荒马乱的年头,只要是稍大点的村寨,每天都有好几股人马来借粮,打的旗号一个比一个来头大,李自成、左良玉、何腾蛟……甚至鞑子元帅阿济格,都在派人满世界的借粮,其中有些自称郝摇旗手下的,听上去不过是个无名之辈,被缙绅豪强们直接轰了出去。
郝摇旗前些日子到了蒲圻,蒲圻位于崇阳以北,离武昌府更近,军民官吏早就逃了个精光,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那里,然后派人四下打粮。
但是打粮这种事情也需要成本,如果对方早有准备,拼死抵抗的话,打破一个寨子要伤亡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兄弟,最后却搞不到多少粮食,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借粮,只要对方识相,就不用撕破脸拼命。
打粮队起初在蒲圻周围活动,虽然可以借粮的寨子少了点,总的来说还算顺利,谁知进入崇阳之后,却接连碰了几个硬钉子,一斗粮食都没借到。郝摇旗一打听,原来崇阳县城里还有一支明军,在背后给那些村寨撑腰……
崇阳县衙后堂,汪克凡正在和许秉中议事,陆传应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堂尊,云台,有麻烦了!郝摇旗派人来借粮,口口声声要五百石……”
“这么多!”许秉中一惊,自从郝摇旗的部队进占蒲圻,他就一直非常担心,果不其然,人家现在找上门来了。
“那使者看样子也是个贼寇,傲慢无礼,满口恐吓之词,如何应付还请堂尊示下。”陆传应说道:“依卑职看来,不如给他凑上二三百石米粮,打发走买个平安……”
“这个……”许秉中觉得有些不妥,犹豫一下,转头向汪克凡说道:“贤侄,这件事还得你来拿个主意。”
崇阳县城中存粮虽多,却大都是汪克凡自掏腰包买来的,存放在恭义营中,没有他的许可,谁也别想动用,不过上回袁宗第过境,汪克凡竟然送了他五十石粮食,想来这次也会答应。
“没有,一石也不给。”汪克凡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一石也不给?”许秉中一愣,又劝道:“若是二百石太多,那就一百石,啊,哪怕五十石也行,多少应付一下这伙贼寇。”
斥候早就打探明白,郝摇旗到了蒲圻后不断收容溃兵,手下的人马最少也有两万七八,如果一点粮食都不给,万一激怒他来攻打崇阳,就是因小失大了。
汪克凡摇了摇头:“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今天给了他五十石,明天他会再来要一百石,哪怕你一次给上五百石,他下次就会要一千石……”
上次袁宗第过境而走,左右都是一锤子买卖,给他些粮食无所谓,郝摇旗却守在崇阳旁边,什么时候想要借粮,派个使者坐着船就来了。他手下将近三万人马,那就是三万张嘴,三万个能吃能拉的大肚汉,崇阳的存粮虽多,也供不起这样一支大军。
早晚那一天,郝摇旗还是会翻脸,崇阳把他养得兵强马壮,自己却断了粮草,不用再打,直接投降算了。
在他的解释下,许秉中终于放弃了借粮的打算。
“把那使者打发走吧,千万别把话说死,能拖一天算一天……”
虽然明知不可能,许秉中还是存着最后一丝侥幸,希望郝摇旗出点什么意外,不来进攻崇阳。
……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郝摇旗的兵很快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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