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想像中的健康活泼的忠义即将失去他真实的附体,他将随着现实中的这个残缺的忠义离开爸爸妈妈,永远不再回来。泪眼朦胧中,龙奎仿佛看到,那个健康可爱的忠义在水中挣扎,两只手从水面上举起来,绝望地喊着“爸爸,爸爸——”
棺材做好了,汉子们把忠义放进去,抬起来就走。龙奎本能地跟着要去,组长摁住了他,说:“又伢,这使不得,做爷的是不能送崽上山的。”
龙奎叹了一口气,泪水决了堤似的。他不知道孩子要去哪里。跟天下所有失去过至亲的人一样,他不相信他的忠义真的只是死了。他坚信儿子有一个活蹦乱跳地灵魂,这个可爱的灵魂此时正跟小棺材里的ròu_tǐ分离,要去到一个不可预知的地方。
一个小时后,汉子们回来,他们又安慰了龙奎一番才结伴散去。他们告诉龙奎,忠义伢子还小,才七岁,这么小的人还没成人,因此他的死也就不能称其为死,而是重生。他现在是投胎去了,去到另外一个家庭里,开始他真正的人生。
龙奎说他晓得。他有点后悔刚才没有在孩子脖颈或额头上打一个印,他说儿子现在没带个印记去,以后就算他生在这附近哪个家里他也认不出他来了。想到这里又不禁悲从中来。
队上人已经散去,豆大的煤油灯照着相对无言木头似的两个人。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听得见烧着灯芯的滋滋声响。
第二天清早,这个小村角落里的人们被一阵怪异的嗥声惊醒。当地没有狼,没有人听到过狼嗥。但每个人,包括小孩子,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传说中的狼嗥。谁也不敢独自起床去开门,几户人家最后都是一家子同时起来,一起循着那嗥声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眼前的景象让人们大吃一惊。原来是龙奎家那条每天陪着忠义玩的狗,一条很普通的本地黄毛土狗,它正趴在离龙奎家不远的一条田埂上,仰着头,张开嘴对着清晨灰白的天空发出那种像夹杂着哭声一样的嗥叫。
小红也和父母及弟弟挤挨在一起看那条狗对着苍天哭嗥。她突然想起来,忠义喜欢跟狗玩对顶的游戏,经常是其中一个突然松开,然后人和狗一起滚倒在地。昨天的事故也许就是这游戏的后果。狗是通人性的,可能它已经知道它永远失去了它最好的玩伴,而且这中间有它自己的责任。
那条狗连续嗥了三个早上。每天都是大清早,趴在同一条田埂上同一个地方,以同一种姿势对着天空发出那种真正鬼哭狼嗥的叫声。那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小村里回荡,让人鼻酸泪下。
第五十二章,破罐子
失去儿子的龙奎变得无精打采,好像失去了活下去的全部希望似的——尽管在旁人看来,他那痴呆的儿子就是活着也未见得能给他带来什么希望。
秋季收割完晚稻后,龙奎连稻草都懒得捆了,就让它烂在田里吧——不需要储存冬天的草料,困为他不准备养牛了。以后就种一丘田——种多了谁来吃?跟龙章家轮着养的鱼塘他也退出来了,以后他一步也不想走到水塘边去,不管是哪口水塘。
这个冬天,乡亲们谈论得最多的就是现在猪价涨得厉害。大伙猜测,明年可能还会涨。所以队上家家户户都在修砌猪栏准备着明年养猪赚点钱。龙奎冷眼看着众人脸上的热情洋溢,他丝毫不为所动。手头还有几十块钱,他隔三差五去河边三阿婆开的经销店里打酒喝。
“还喂么子猪,赚么子钱喽。又没人问我要学费,也没人问我要零食,我要赚那么多钱做么业呢?”他迷糊着双眼,喷着酒气,有气无力地说。
喝完酒龙奎也不急着回家,如今家里没什么需要他牵挂的了。“堂客崽女”,这是男人们常挂在嘴边也挂在心上的一个词。现在没有了崽女,这“堂客”就难免有些唇亡齿寒,并且看着都刺眼。有时,眼见着邋里邋遢的义伟从眼皮底下走过去,龙奎脑子里会突然有点闹不明白:这个古董女人怎么会在我的家里。没有了儿子,这个女人与这屋子以及龙奎之间就切断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她的存在也就变得纯属多余。
龙奎又回到了牌桌上。身上有钱他就输钱,没钱时他就陪人家凑趣解闷。队上大部分男人都出去做小工去了,而老人们一般都是与儿子媳妇分了家,另立炉灶自己过的,所以很多家庭里就只有女人和孩子在家。“十亿人民九亿赌”,这些留守堂客们自然少不了经常开牌桌。龙奎就在这些牌桌间东游西荡,把身上的每一个铜板都输给了嘻嘻哈哈的女人们。
忠义刚去世那阵,义伟娘家的哥嫂姐姐还经常来看看龙奎和义伟。他们想着这可怜的两公婆从此无依无靠,心里一定很苦,作为娘家人,他们愿意尽最大的可能来安慰安慰这两个苦命人。然而龙奎对人家的好意却并不领情。他现在酒也喝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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