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冰一样的情绪无声松动,他微不可察地叹气,说,除了小公子,从来都无人能劝也无人敢劝。
第四十八章
特护病房里,何欢一直昏迷了十几天,脸颊上的血色从仅有的一点点消失到完全没有,左手上扎着吊针,葡萄糖通过注射送入体内维持生命。
虽说手术成功高风险期已过,但情况一直不容乐观,最危急的一次,伤口崩裂体内瘀血何欢躺在病床上双眉紧蹙大汗淋漓。
刚刚脱下工作服的医生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匀慌忙回身紧急施救。
那时姚期正在给左臂打石膏,车祸后并没有恢复多少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噌”地一下从病床上站起身来,如临大敌一般面对着走廊的方向。
江河视死如归地挡在门前,身后是拿着镇静剂的护士。
但姚期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撞翻江河冲去看何欢或者质问“医术不精”的谁救不了他的爱人,他只是怔怔地站了片刻,然后猝不及防地跪倒在病床边。温热的血顺着嘴角流出来,一滴滴落下来弄脏了白色的地板。
小欢,你是真的恨我,才会想要在无数双强拉着的手里挣脱。他想。
中间,何意坤来过一次,僵直着身子站在病床前沉默了很久,直到后来唇齿翕动,隐隐可以听到他说,你不是无往不胜吗?不是什么都能解决吗?不是算无遗漏吗?你起来啊!
躺在床上的何欢不为所动一张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如果不是身旁的精密仪器正以每小时几万人民币的速度丧心病狂地消耗资本,仅凭何欢安静的侧脸,几乎就要让人以为他只是陷入了浅眠,以此来无声对抗自己强悍的暴怒的父亲。
过了很久,直到何意坤把该说的都说尽了重度昏迷的人还是没有丝毫要苏醒的迹象。强硬了半生抵抗了半生的大学教授就这样一点点跪了下去,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轻抚过何欢的眉眼。他就这么怔怔地看着,看着看着眼泪就突然决堤。
他是他的骨肉啊,身体里汹涌着同样的血液。而今,他就亲眼看着这相同的血液几乎从何欢身体里流出流了个干干净净。
“顶着保外就医的名头连夜跑过来就是为了确定自己儿子是不是真的死了吗?你缺席了他的大半个人生,如今又何必假惺惺装出一副慈父面孔。”姚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倚着门站着。
记忆里永远意气风发咄咄逼人的他仿佛几天时间就老了十岁,英朗的眉阔更加深邃,满身的风雪。
“姚二少爷,我不知道你对小欢究竟存了一种什么样的想法,但我希望你放过他好吗?只要你放过他,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姚期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几乎本能地要扬眉笑他,但随即又放弃了,眼底的狠厉一闪而过,然后他问,二十年前,三月十七,不知何教授还有印象吗?当时您在哪?
何意坤整个人一怔,嘴角忽然轻轻地扯了一下,目光中盈满了嘲讽,他说,在哪又如何?追到二十年前又如何?这是人祸也是天灾根本无从可查无从定罪。就像这场车祸,放错位置的警示牌,巧合的时间巧合的反光让驾驶员看不清路途,姚总,即便你手可通天又当如何?
姚期皱着眉,轻轻侧身用还算健全的右手揉了揉太阳穴,那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存在于他刚强的个人表现之外,对他而言如此明显的疲态并不常见。几秒之后他回头看了看何欢,说,只要他这次愿意醒来再看我一眼,这个世界就不能把他如何。
“谁说......”
“我说的。”姚期迈步走进去,江河在他身后躬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何耀华顿了顿,说,我在高墙之内等你的消息。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病床前形成斑驳的光影。
姚期坐在看护椅里整个瘦了两圈不止。但他的腰背却挺得笔直,全然不像刚刚经历过车祸并大病了的人。何欢扎着吊瓶的那只手被他轻轻握着,轻柔而不容拒绝地传送体温。
许久,他扯起嘴角苦笑道,那么好看一双手却满是针眼,你再不醒来这具身体就毁损地差不多了。
抬头看,何欢依旧紧闭双眼全无反应,姚期随即又给自己找补道,如果你今天不想醒来也没关系,但明天一定要重新考虑这个问题,重新考虑要不要给我机会让我从头再爱你一次。至于身体经不住消耗的问题,我不会嫌弃的,我可以带着你去做复健,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换脑,是不是?
黑夜逐渐来临,那低低的充满眷恋温柔的声音逐渐变轻,随即半个身子隐在黑夜里的人趴在病床边缘逐渐睡去。
沉睡了很久的人十几天来第一次有了自主的生理反应,他的睫毛颤了颤,感觉左手正被重物压着本能地想要抽离,挣了挣,徒劳无功。又挣了挣,还是没有反应。
许久后,何欢睁开眼睛,就着如水夜色适应了一下苏醒的感觉。意识回归,他回头,终于看清趴在身旁的大个子是谁。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手掌覆盖上姚期毛茸茸的头顶。
等姚期因为睡姿别扭难受到醒来的时候何欢已经望着空洞的夜色把两个人将来五十年的规划都想好了。
察觉到身旁的人醒来,何欢轻轻说,退休以后,我们就在家里养一只狗一只猫,然后带着它们去周游世界。
姚期尚不清醒的大脑蓦然接收到这样一句,第一反应是茫然第二反应是像见鬼一样冲出去把灯打开,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何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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