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黑色的眼罩,穿的衣服也全都是黑色的,手上一双黑色的手套,别人裹上棉衣都嫌冷,他可好,单薄三两件衣裳,瘦高的骨架子让人瞧着都替他冷。
小虫儿幸灾乐祸想笑,正忍不住要开口打趣一番,冷不防看到来客仗的一柄细刃剑,立刻脖子发凉噤了声。
“一壶热茶。”客人往厅中一张桌前坐定,张口说道,“还有,一个房间。”
小宛小跑着给客人沏上了热茶,之后便站得远远的。
先前住店的五位都在厅中烤火,看到人来,或多或少都转头望了一眼。
花掌柜本在把酒缸里的酒打出来,回头看见来人,马上就擦干净手,从柜面上拎过册子和笔,笑靥如花地靠上前,在独眼男子隔座坐下了:“哟,客人这是打哪儿来?看客人穿得单薄,要是不嫌弃的话,在下倒是有两件袍袄可以借给客人御寒。”
“不必,我不冷。”客人面无表情,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热茶。
“外面的雪下得可真大呀。”花掌柜看见他肩头及发上有不少未化的雪花,无关痛痒叹息一番,然后挥手叫道,“小虫儿,还不赶紧拿块干净的布巾来?等着客人被冻坏么!”
小虫儿闻言,眼皮子跳了两跳,慌忙飞跑过去把一块干净的布巾送到了掌柜手上——“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他缩回来的时候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雪水化了渗进衣裳里去可不好。”也不曾见过花掌柜对谁那么热情上心过,不过是身上落了几片雪,他竟然亲自去给客人拂拭。
别人怎么样不知道,但高梧月细观花掌柜对这位陌生客人青眼有加的姿态,忽然就看懂了,她哈哈大笑:“原来掌柜好的是这一口,先前是我眼拙了,难怪会自讨了个没趣!”
白发的客人挑眼看一眼花掌柜,好像不怎么领他的情:“我自己来。”
手里的布巾几乎是被客人夺过去的,花掌柜也不觉得有什么,朝看热闹的人笑笑又坐下了。
“客人刚说要住店?”
“是的。”
“怎么称呼客人?”
“名字吗?你……就叫我野狐吧。”
“野狐?哈,怎么会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你一定是在诳我!”
“这确实不是我的真名,但寻常人只需要知道‘野狐’是我就够了。”客人轻轻一笑,神色虽冷,姿容却当真是愈发俊美,“我,是个杀手。”
花掌柜眯眼笑,重复道:“哦,你是个杀手。”
厅子里的其他人都惊住了。
野狐疑惑觑着花掌柜笑意盈盈的脸,问:“花老板不怕我?”
花掌柜眼睛倏忽一亮:“咦?你怎么知道我姓花?”
野狐说:“我不知道,是问路时别人告诉我的。”
花掌柜听了,有几分怅惘。
“你为什么不怕我?”野狐再次问道。
“你住兰姑娘隔壁的那间地字三号房。”花掌柜低头写完几个字,拎着册子站了起来,“奇怪,我为何要怕你?杀手杀人,要有名头,更要有赏钱,谁会花钱雇你来杀一个住在荒僻镇子上、一穷二白的我?”
“难道我不能一时兴起吗?反正造下的杀孽已不少。”
“正是因为双手染血太多,才更不应该造无端的杀孽啊。”
野狐细细思量了一刹那,继而望着他,悠悠道:“你这个人,有意思,胸中似有一颗禅心。”
“‘禅心’没有,‘馋心’倒有。”花掌柜盈盈然笑起来,扭头朝后堂高声道,“春来,我闻到酱牛肉的香味儿了,快把它们端上来,让大家伙儿都尝尝你的好手艺。”
郑雨认真嗅嗅空气里的微香,恍然大悟:“噢,原来是酱牛肉,我说这味道怎么这么熟悉,可就是回想不起来——”
酱牛肉配陈年醇酒,是再好不过了。
小虫儿抱了两坛子酒去后厨,经过火塘边上时,朝众人笑道:“我先去把这酒温上,各位且坐好等着,我们店厨子做的酱牛肉那可是枯叶镇一绝,可巧今年是第三回做,叫有口福的你们给赶上了。”
一听这么说,大家兴致也高了,嬉闹着起身去厅中坐好。
花掌柜高兴之余,也没多想,把册子放回柜面,走回来时随手就搭上了野狐的手臂:“正好,我陪你喝上两盅。”
野狐斜睨一眼,脸上不惊波澜,那一柄剑却“铮”地一声出鞘了半分:“花老板仔细些,手切莫乱放到不该放的地方。”
花掌柜不提防他竟这么见外,忙瑟缩一下,将手收了回去。
除了不苟言笑的林火,其他人看见这情状都窃笑起来。
野狐瞧他不甚自在,嘴角渐生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来:“提前说好,最多只喝三盅。”
花掌柜愣了愣。
野狐眼角一挑,道:“怎么,原来你说陪我喝酒是哄我玩儿的?”
花掌柜忙摆手,欣喜说:“没有没有,喝!当然要喝的!你说几盅就几盅!”
小虫儿端着几盘切好了酱牛肉出来,正巧听见了花掌柜的话,如果是手上没有东西,他一准要捂住肚子笑得打跌:“就你那九杯倒的酒量,还好意思随人几盅就几盅?”
花掌柜红了脸,抽了几根筷子去丢小虫儿,小虫儿偏身躲过,布了菜,笑嘻嘻把剩下的最后一盘酱牛肉放到了他们这一桌。
高梧月和孙楚、郑雨夫妇凑了一张桌子,此情此景,到底是叫她有些伤心。
“来了来了,酒来了!”小宛把温好的酒端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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