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侄俩住进了茅屋以来,茅屋每逢初一十五就整天烟雾缭绕,出门糊弄之前就上柱香,天要打雷下雨就上柱香,逢到先人生忌死忌更要上柱香。总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在上柱香。姨侄俩虽是那种看到死人都想上前搜刮一翻的抠门。但花在香烛上确实毫不含糊。
宝祥信奉关公,从小就爱听关公“约三事”、“斩颜良诛文丑”、“挂印封金”、“千里走单骑”、“五关斩六将”、“古城会”
………的故事。尤其爱关公的三尺美须。也总幻想飘扬美须,身骑赤兔,驰骋沙场,每每想到,他就不可抑制地“咯咯咯”大笑,偶尔也自言自语地唱上几句《》。可他时不时就会惆怅一番,惆怅来得毫无征兆,洗着洗着衣服对着水中倒影,他自我嫌弃地觉得自己不够威武,于是他惆怅了,有时在街上会因为旁人一个不经意的回望,他觉得被人看出了端倪,于是他惆怅了。当他看到同龄人嬉闹,他觉得孤单,于是又不可避免地惆怅了。
姨娘说把嗓音喊粗点就与旁人无异了,于是他就与雄鸡来场对唱。与鸡共挣日辉。
“咯~咯~咯~”
“哈~哈~哈~”
结果嗓音喊得嘶哑,几天无药痊愈后,还是那副雌雄莫辨的声线,宝祥于是就不可救药地陷入了深深的惆怅中,好些天大有三步不出“闺房”的趋势,也不肯与仙姑同流合污,气得仙姑抡起扫把就是一场猫捉老鼠的追骂。直从城郊把宝祥追赶到城中,最后两人在天子号酒馆大哚快哚一顿,就握手言和。改糊弄的继续糊弄,改同流合污的继续同流合污。
仙姑信奉佛教,拜奉的不是观音,而是地藏王。
仙姑虽大字不识几个,但却熟读地藏菩萨七义:能生义,能摄义,能载义,能藏义,能持义,能依义,坚牢不动义。坚信地藏菩萨能生一切善法,能摄取一切善法于大觉心中,能负载一切众生,由众苦交煎的此岸,运载到清凉的彼岸,能含藏一切妙法,能总持一切妙善,使其增长,能为一切众生所依菩提妙心,坚如金刚,不可破坏。
藏者,具有秘密包容含育等义,地藏菩萨处于甚深静虑之中,能够含育化导一切众生止于至善。世有秘密库,仙姑亦是如此,她藏着秘密,压得很累。
她每天十分坚持地不解其意地诵读地藏菩萨心经,“那摩啊利冶克施地嘎诃琶冶……”
姨侄俩各有各的信仰,倒也不矛盾,也是各拜各的神明。两人虽深是封建迷信的毒瘤,可对五行八卦、占圤算命、风水避难……等等,统统都通了九窍,剩下是一窍不通。平时张嘴就只是靠本事地糊弄人。提前跟踪摸清冤大头的底细,再两人一唱一和地实力演出,一直从北平混到了上海,又从上海混到了天津,两人在乱世中身无长物,愣是靠着一张嘴于颠沛流离中存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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