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你活得畅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像我家里头大姐做主,不管有过多大抱负,最后也还是要被撵去法国做个老学究。”
张启山一双剑眉拧在一起,摇摇头:“你看着我这当兵潇洒,哪里知道我这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却还要被个可笑婚约束缚。”
“婚约?”明楼看了对方一眼,既而想起言谈之中对方透露是来自北方,北方那地界确实还是父母之命不可违抗的居多。
“啧,就是……”张启山大抵也是憋了许久——在宗族的同辈子弟中他要当表率,作为家中嫡系长孙他更是要注重行止——所以遇见这样萍水相逢的好友,也就没有那么多禁忌一吐为快了:“我家看重血脉,张氏一族的血脉不可断。所以我的婚约对象在合适人选出生的时候就定下来了。人我都没有见过,只听说是出五服的一个族兄弟,品貌端正,未来会是个坤泽。”
“是坤泽还是乾元不是十三岁以后才能分辨?”明楼听对方这么一说倒是有些稀奇。
“我家长辈可能有什么秘法吧……听说为了和我结婚,他八岁那年就被带离父母身边去宗祠训练,日后一旦正式分化就要到我近前伺候了。这人没见过我不好说喜恶,只是、我张启山——”说到此处他攥紧了拳头,唇角抿成了一道薄线。
明楼心下了然——没有哪一个乾元会愿意被既定的命运束缚,而张启山的性格恐怕也不会欣赏一个封建教条训练出来的唯唯诺诺的坤泽,更别提还要和这个素未谋面的坤泽绑定一生。但想归想,说却不能说,他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头:“你还算好,怎么也算有家室。我啊,既是个dom,又不愿意屈就,恐怕就是个孤独终老的命了。”
张启山一听扬了眉头:“怎么,还怕找不到一个合适的sub伺候?”
明楼耸耸肩:“不是一个阶级怎么恋爱?依我看,dom虽然可以毫无愧疚的攫取与控制,但是走心——”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我是不会爱上一个毫无自我的人的,没有理想和抱负一天到晚只围着我打转。”
张启山点了点头:“是,大抵我们的大脑与性癖是两道平行线。眼里只有情情爱爱的人,听起来就索然无味吧。”
明楼一颔首,与张启山手中的酒杯乒地一碰。
dom是帝王,是强权,是坦然攫取、等着sub来奉献一切的存在。
却是一个猎手,他们只想追逐自己看上的猎物。
背道而驰,注定无依。
第二章
昨夜笙歌落,今夕读书音。
又是一日夕阳西下,朗朗书声回响在申城宁静的校园。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讲台上穿着中山装的国文老师认真朗诵着课本。“……夫唯不争,故无尤。此句出自《老子》八章,意思是:心,要像深渊一样清澈平静,不受外物所扰,至诚至善。沉淀得静,静至博大……明诚!!”
骤然被点到名字的少年猛抬头,目光中有一瞬间被打扰思绪后的惊诧与茫然,回神后面上却霎时浮上歉疚与羞赧。他局促地向后拉开了座椅,习惯性的微微弓着背垂着头站起身,站直后却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很快挺直腰板,目光却仍然习惯性地瞅着桌面。
他的年纪在班上算是极大的,即使先前营养跟不上瘦津津的一条儿,站起来也足可以让全班同学瞩目。少年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头垂得更低了。
国文老师显然是个极认真的人,即便学生是个自卑的少年,该说的也一句不能少:“既然是后进,就当知自己的学养比不得同学,该更加奋进才对。我方才讲得就是心静方成大道,明诚你这心,可乱的很。”面对不好好学习的学生,老师总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最后却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咽下更多申饬,只用力用粉笔点了点木质讲台。“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
明诚的心何止是乱,简直要咚咚地直跳了。他的嘴唇动了动,面色有些发白,却最终没有反抗,只是闷着声音“嗯”了声,点了点头。
朗朗书声再起,心跳却无法回复平静。
走神了,惹祸了,给大哥丢脸了。
大哥说,今天放学要来接他一起回家的。
阿诚是十二岁那年被明楼捡回家的。
在那之前,他攒够了足够自己三天口粮的两个半块烧饼,趁桂姨去庙会的空档翻过院墙逃到了明楼学校的门口。那是阿诚一生中最大的冒险——他反抗了供给他衣食的桂姨,翻过了桎梏他十年的院墙,拖着六年多来遍布伤痕的身子,冲向他仅知的、也是唯一的救赎。
幸运的,他倒在了明楼学校的门口,更幸运的,他刚好赶上了明楼中午午休;但不幸的,他被明楼将近二百个同窗看了个正着,而明楼所在的高中充斥着上海政商界近乎所有适龄的上流阶级公子小姐。
于是,明家大少爷捡了个下仆家小赤佬当弟弟的新闻,很快传遍了整个上流社会交际圈。
明楼从未让他深知这些,但不代表见惯了世态炎凉的阿诚不明白——学校同意大字不识一个的他插班念书;同意他只要通过考试就可以不断跳级;老师导员对他格外关照开小灶;而比他年龄小很多的同班同学几乎从未投注过多异样的目光……如此种种,皆因大哥的特别交待。而他的大哥带他出席场合,不吝介绍阿诚就是他的胞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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