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问道
春雷阵阵,山中烟雨霏微。
偌大的青云观像是隐没在云雾之中,半遮半掩。不时间有小道童下山挑水,苏佺在鼎炉前站定,祭起三柱香,正前方是一尊仙道的石像,手持拂尘,眉飞入鬓,手抚长髯。
有道人上前来,问施主可是为还愿而来,苏佺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经书,道人便了然,领他去了三星殿。
大殿之中,一位白发道人正在阶前打扫,苏佺细看之下,此人便是上回问他要书的老道。
“不知道长尊称?”
“贫道姓张。”
“张道长,在下有一事想请教……”
“不知。”
苏佺一张口便吃了闭门羹,他话还未问得出口,这个道士便如此这般回应,叫他措手不及,可他依旧不死心,来到那扫地的老道跟前高声问道:“许是道长知道呢?”
“不答。”
苏佺有些愠怒,此人未免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来着是客,可他竟如此对待来客,实在是不像话。
老道清扫完殿前,便在蒲团上开始打坐,对一边的苏佺不予理睬。苏佺虽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但仍是觉得此人种种行径下来叫人难以捉摸,好生厌恶,他将经书放在香案上便走了。
缠绵悱恻的雨丝,像是要湿透了整座山去,苏佺撑开纸伞,骨节嶙嶙。穿廊而过,三星殿旁边连通着藏经阁,北边亦是一处大殿。微风拂得那雨有些飘缈,远看过去,山体绵延,只余淡青色的迷蒙晕染开来。
苏佺发现这处半山观中的道士不仅种了杨柳,还种了桃树。一路走着,纷飞的早桃片片飞花,一时半会儿已铺了一路。他循着小径往前走,来到一处池塘边,白雾掩映中,一支早桃正热闹的开着,鲜妍的粉红映在眼中。极冷。极艳。
雾气聚在那棵红桃周围,隐隐仙泽,无限喜气,热烈的颜色让人觉得此生悠然静好。灼灼桃树下像是立着一个人影,白衫,青发,混沌中看不太真切,脸上似有一块暗色的胎记。“燕支?”苏佺隔空忍不住喊出声:“是你么?”
他伸长着脖颈奋力地想要看清,一阵风吹过来,浓雾渐渐散开去了,那水池边却只是生长着一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春桃,枝条上是几只待放的花苞。
苏佺闭上眼再使劲睁开,那树下空空如也,他心道是我眼花了么,可分明就是那人啊……
观中的钟声敲了三下,晌午了,苏佺蹙眉,他思虑片刻便折回三星殿,大殿之内依然是那个老道,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入定,一派超脱凡尘俗世的模样。
苏佺慢慢靠近他,他走得很慢很轻,脚踩在地上几乎没发出一点声响。
“既然书已还,施主还来此作甚?”那个老道士还是阖着眼,稳坐如钟,纹丝不动。
苏佺恭敬道:“在下是为求道而来。”
老道士这才睁开了眼睛,招呼苏佺近身前来。
烛台上的红烛燃烧得噼啪作响,火苗窜动着,透过薄如蝉翼的层层纱幔闪烁不定。
“苏佺只望能在一处清静之地潜心修行,早对红尘俗世种种无半点眷恋,还请道长我为徒。”
老道士撩起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尽管这个年轻人口气十分笃定,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施主凡心未定,尘缘未了……罢了,即是天意,贫道便破例一次罢。”
兽炉里的香燃过半截,只余青烟袅绕。
苏佺跪在地上,向张道人磕了三个响头,喊了一声“师父。”那道长用拂尘的柄端点了苏佺的眉心,算是引弟子进了门。
道长们平日里不喜讲经说法,只重师徒之间口传心授,苏佺每日做了早晚功课后都会和师父对答两句。
“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障。”
“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注*)
“何为道士?”
“道乃天地之祖,士乃万法之宗。”
“何为道人?”
“包罗天地谓之道,姓在空处谓之人。”
“何为谓稽?”
“稽首顿首,天长地久,太上家风,长生不朽。”
若论经法,苏佺自可对答如流,张道人捋了捋胡须,微微颔首。果真慧根灵通,入了这山门,也算是机缘。
“你过来。”
苏佺见师父唤他,便直径走过去。张道人从矮凳上拿起一盒松烟墨、一叠符纸。
“你将这些物什拿着,去真武殿的三清阁,一并交由你师尊出尘真人,见到本尊,你可要谨慎行事,真人素爱清闲,估摸这会儿正在湖心小憩,他若未醒,切记不可打扰。”
“恕徒儿愚钝,可是观中并未有三清阁……”
“莫急。”张道人挽指捏了个诀,一只青鸟从帘外飞了进来,扑棱着羽翅落在他指尖。
“三清阁是出尘真人清修之地,若无要事,就算是为师也不能随意进去,要见上他老人家一面也须得有仙缘才行,你无须担心,为师命这识路的小东西引你前去。”
苏佺应了一声便与青鸟一道走了。
注*:出自《老子》22章
五、真人
青云观几个大殿之间距隔相远,苏佺遥望远处,水天共一色。起风了,屋檐上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声响,清脆悠扬。
苏佺来青云观也有些时日了,平日里他就曾听到同门间的叨唠议论,相传道观之中有三位得道真人,明阳子、白云子、出尘子。此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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