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露大牙,穿起衣服也像了点样子。比如这会儿,就显得出是大城市里来的。
可还是,根子里和他不一样,日子过不到一起去。强扭着过吧,说不得,往后也只会差不多。
刘韬心里有种怪诞的成就感,又油然而生一种道不明白的厌烦和悲观。要是细说起来,张山的缺点能排到西伯利亚,什么一起吃饭嫌贵,不肯去电影院看片一定要自己家里下枪版,作息不一致,洗衣服不舍得用洗涤剂,还有那些时不时找上来的、不知哪儿出现的亲戚们……他们从吵架不过夜,到时不时三五天的冷战,这次过来前,已经彼此冷面足有一个月。
归根结底,刘韬心里门清,他们的问题不是那什么几年之痒……也不全是生活方式的锅。张山一开始就是被他哄骗上这条路,如今差不多,也该是时候了。
倒不如干脆分开,也好留点念想。
刘韬想到这儿,朝四周望了望,往东边再走下去,是这几年新建的、跨山崖的桥,过了桥再走一段,是个简陋得令人发指的车站,昨天他们就是在那儿下的车,据说那生意每日一班,过时不候。
他晃晃悠悠往那边走了几步,趋近山崖边,眺望返途。佘县干得很,土路扬尘,空气里都带着股燥味。再往远是有些秃的山脊,零星长着些灰扑扑的植物。山路扭扭捏捏拐在上面,像坨被人遗弃在桌子上的、干瘪的米线。群山之间是陡峭的岩壁,再往下是烟土色的云雾,那座新建的桥隐隐约约露出来……
“你干什么?!”有人从后头紧紧拽住刘韬胳膊,是张山,面带惊惶,看见刘韬停下脚步,松了口气的样子,“这儿你不认识路,别乱跑。回家吧,啊。”
刘韬默不作声甩开他的手,觉得这“家”字用得荒诞之极,垂头立在那儿僵持许久,到底跟着张山往回走了。
一直回到院子里,也没人说话。
厨房四下堆着半成品年货,各色蔬菜、瓜果、麻将块大小的豆腐、盖着红绿印章的糕点、酱料、鸡蛋、翘着脚的鸡、羊肉、腊肉、还有大块过水褪毛猪肉,都等着人收拾。张山他母亲这时候在家,眼睛有些红,搓着衣角招呼他们。刘韬认出她衣领上拼的那块料子,是他以前的旧衣服,估摸是张山早几年陆续人肉背回去的。
旧衣服,刘韬往常总是换季扔掉的,张山老鼠搬家一样防着他,藏东藏西,被他埋汰过不知几回,总算不这么干了。如今却不知怎的,觉得自己没了道理。
厨房的事张山和张母都不让他帮忙,刘韬边上看了一会儿,被赶到屋里玩电脑。他笔记本里还有几张未完成的稿图,这时候拿出来,有一点没一点地调整了几笔,觉得干渴得要命,出来找水喝。
路过厨房,听到这样的对话。
“山啊,你从小就是我们命根子,身体又不好,妈啥时候见你受过这种委屈……你爸他……他也是气糊涂了,下手这么重……”张母一边掐着韭菜,一边往袖套上抹泪。
“……你从小就苦,多灾多难……妈就盼着你健康长大了,哪天给我们抱个大胖小子,看你进城上大学,不知有多高兴。隔壁王叔家闺女,小时候总跟你屁股后头耍的,也变大姑娘了,多少勤力啊,今天还夸你进城有大出息……”
“……妈你别说了。”张山闷头剥笋,一声不吭,只听到后头时,直挺挺来了一句。
“你这混小子!你——你让我跟你爸怎么在村里抬头!断子绝孙啊!”张母的声音尖起来,仿佛说的是什么羞耻事一样不敢大声,气得发抖。
“妈!”张山也犟起来。大抵人面对至亲,总不会说软话,他把剥了一半的笋往竹筐里一扔,直接跪了下来,梗着脖子也吼回去。
“人救了你儿子一条命,咱还他啥都是该。要没他,我早死了!”他在张母脸前喊完这话,看她愣在当场,闷闷地续上后头的,“当年几块几毛的救命钱,咱都一笔笔记着要还的,这最大恩情还不清,我就一条命,你说咋办吧。”
张母呆滞许久,突然搂住张山的脖子哭起来:“山啊,山啊,造孽啊,造孽!”
刘韬听到这儿,大抵猜得七七八八。大半年前他们买机票的时候,张山隐约提过要把他俩那点事跟家里人交代清楚。后来矛盾爆发,刘韬也就默认这事没了下文。
没想到他还是说了。
何苦呢。
刘韬以为他会激动,可他心里灰蒙蒙的一片,什么感觉也没有。生活就像一条灰色的鲶鱼,黏糊糊,湿哒哒,长得看不到尾巴。他本来就是个多余的人,无趣又矫情,谁跟了都不会有好结果。
张山至少还有关心他前程的父母……
——再说这世上谁离了谁,日子还不是一样地过。
刘韬悄悄回到房间里,把电脑、绘图板、鼠标、电源线挨个儿装进背包,又站了一会儿,从夹层里摸出一叠钞票,塞到枕头下面。反正他有的是卡,只要到了山下,到处都能取出钱来。
做完这事,他就出了门。佘县民风淳朴,或者说,穷到没啥外人愿意来,院门都无需落锁。
他什么都没惊动。
城乡,抑郁症,骨髓移植
刘韬坐在一块带棱角的大石头上,裤子上成片沾着灰。在他身边,黄土地上插着根木头杆子,顶上歪歪扭扭刻着“下牛三点”四个字。
他到得早,累得够呛,没法子讲究,眯着眼睛往车来的地方瞅。山路蜿蜒消失在山脊后头,阳光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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