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记事开始就住在舅舅家,他的母亲在他们口中是个不检点的,咎由自取的,脑子有病的女人。脑子没病怎么会自杀呢,抑郁症?那都是吃饱了撑的人才会患的神经病。他上高中,被发现喜欢穿女装,喜欢同性,他们开始骂他是变态,但后来也就把他当做了透明人,虽看他不顺眼,但也要让他每年冬至回来吃顿饭。
饭桌上,舅舅状似不经意地问他:“何慕啊,你妈妈那套旧房子,是不是准备拆了。”
这就是原因。
何慕囫囵吃下去的饺子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地难受。
他想吃汤圆,甜甜的,芝麻馅儿的。
第二十八章
何慕把噎在喉咙里的那口饺子吞下去,又灌了几口水,才小声说道:“不知道。”
舅舅还没说话,舅妈却急了起来,放了筷子,说道:“怎么会不知道呢,你这孩子……”
何慕不再想吃了,吃下去的寥寥几只饺子就像石头似的坠在胃里,沉甸甸的,让人难受。他倏地起身,把自己的碗筷拿起来,收到厨房,沉默着三两下洗好,收到碗柜里,背起自,围好围巾,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走了。”
在这个过程中,饭桌上的几个人都面面相觑,这种沉默的反抗,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舅舅见他真的像是要走,不禁打起了圆场:“这么早,饭还没吃完呢,坐下再吃会儿。”
何慕摇了摇头,朝门边走去。
“养不熟的白眼狼……”
何慕把门带上,将那些阴阳怪气和别有用心关在门里,揣着兜站在楼道里,做了个深呼吸,想了想常明安,感觉心里好受了一些,他决定回家,即使常明安不在,那还有木木呢。他坐上了因为过节所以空空荡荡的公车,司机打着哈欠跳了好几个站,把他送到了目的地。何慕一步步朝家的方向走过去,感觉心情也在一点点变好,他哼着歌走出电梯,掏出钥匙开了门。
屋子里好像开了暖气,一打开门就有暖烘烘的风往他脸上扑,里头亮着灯,常明安和杨小珍对坐着,一顿饭已经吃到末尾了,桌子中间摆着的电磁炉里“咕噜咕噜”地滚着猪骨汤底,香喷喷的。
何慕愣在原地,觉得自己似乎闯入了不该去的地方。
常明安见他了也是一愣,随即说道:“吃了吗?”
何慕关上门,站在玄关处,也不换鞋,只是无措地肩带,嗫嚅着道:“吃、吃了。”
常明安说道:“妈,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学生,借住在我这儿。”
“哎呀,看起来怎么这么小,”杨小珍舀了一勺汤底喝起来,“这么冷,来喝口汤。”
“阿、阿姨好。”何慕结结巴巴地叫了人,蹦跳着换上拖鞋,拘谨地坐在桌边。
常明安无奈地说道:“别喝了,都滚了多少次了,嘌呤高。”
儿子省心,衣食无忧,杨小珍看上去还很年轻,烫了时髦的大卷发,手上还做指甲呢,她满足地喝了一大口汤,放下碗,说道:“洗碗去。”
何慕浑身都紧绷着,屁股只坐椅子边的一点点,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就站起来,杨小珍爽朗地笑了起来,把他拉下来坐回到椅子上,说道:“这孩子怎么这么老实呢。”
常明安挽起袖子收拾碗筷,何慕把他够不着的筷子递给他,换来他一个浅浅的微笑。杨小珍饭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从常明安口中隐约知道何慕的家里有点情况,所以也就不拉家常了,只是偶尔就电视内容和他搭几句话。何慕恨不得每说一句话之前都过十遍脑子,最后还是说得拘谨又小心。
杨小珍也不再勉强他,拿起果盘的苹果,利索地削了皮,切了一半分给何慕,何慕接过去,真心实意地说了声“谢谢”。
最后何慕还是溜进了厨房,站着看常明安仔细地把碗上的水珠擦干净。他无论做什么都显得专注而认真,包括在和人说话的时候也是。何慕看着他手指修长的手,突然说道:“冬至快乐。”
“冬至快乐。”常明安抬头,用被水沾湿但还是不冷的手指点了点何慕的脸颊,“吃汤圆吗。”
何慕把手从兜里抽出来,搓了搓脸,问道:“芝麻馅的?”
常明安被他逗笑了,眼睛微眯起来:“芝麻馅的。”
常明安对做饭一窍不通,有些手忙脚乱,他在何慕的指导下烧开了水,又把火调小,把几个圆滚滚的汤圆放进去。中间杨小珍进来视察过一次,明确要求自己要吃更甜一点的花生馅,因为怕弄混,常明安只能又开了个锅,左右开弓。
杨小珍在客厅里用手机给自己的姐妹们发冬至祝福,抢冬至红包,微信叮叮咚咚响个不停。何慕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常明安有些笨拙地搅着两个锅,防止沾底。他按照何慕教给他的方法,用马蹄粉勾芡打上蛋花做成淡淡甜味的汤底,里面浮浮沉沉几个雪团似的汤圆,何慕本来就没吃饱,这下更饿了,眼巴巴地看着。
到了汤圆熟的时候,杨小珍还在抢姐妹群里的红包,她喜出望外地对常明安说道:“儿子,妈妈是手气最佳!”
常明安把汤圆盛给她,像哄小女孩似的说道:“哎,真棒。”
何慕和常明安对坐着,脚尖顶着脚尖,各自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圆。木木在脚边绕来绕去,前爪扒在何慕的膝盖上,不停地“喵喵”叫,何慕小声哄她:“这个你不能吃。”直到常明安给她开了个罐头才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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