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尚书苦笑,他到底是做了什么事儿,才让那个熊孩子还要派人监视他?
卓凌站在他身后说:“陛下还有一件事,要属下前来询问沈大人。”
沈尚书说:“何事?”
卓凌皱着眉,像是有些为难,吞吞吐吐地说:“陛下宫里的山楂糖快要吃光了,想问问沈大人,知不知道李公子配山楂糖的方子?”
沈尚书听到这话,竟是呆滞了半晌,许久之后才苦笑说:“来书房吧。”
铺纸,研墨。
沈尚书轻叹一声,边写那个山楂糖的方子,边回忆着昔年旧事。
那个熊孩子,竟以为山楂糖的方子是韶卿写的吗?
李韶卿那个小少爷,虽然确实懂医术,,却满脑子只有他的相公,哪腾得出心里给个小破孩儿配什么山楂糖。这方子是延州城一位老大夫配出来,做成糖丸,给不肯吃药的孩子们治腹胀厌食的毛病。
或许是深宫冷寂,举目无亲,让那个年幼的小皇帝太寂寞,才会是药是糖分不清,傻乎乎地把山楂丸当成李韶卿的情分,惦记了这么多年。
沈尚书把方子写好,折了两折递给卓凌:“拿去吧,应该还是那个味道。”
卓凌收了方子,颔首说:“多谢沈大人。”
说完一阵风似的跃上墙头,几个起落没了踪影。
沈尚书从袖中拿出孙大夫给他的打胎药。
卓凌现在不在,或许是他吃下药丸的唯一机会。
沈尚书不知道自己为何犹豫,可他偏偏就是下不了手。
他低头看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长叹一声,放下了手里的打胎药。
罢了,现在若吃下去,万一在逃跑的路上开始有反应,那岂不是麻烦至极?反正孩子还小,等他到历州安顿下来,再吃药也不吃。
想到这里,沈尚书终于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坐在了吱呀响的梨花木椅上。
宫墙之内,年少的皇帝正在发呆。
卓凌把方子呈上,恭声说:“陛下,沈大人给您的方子,要拿去给御膳房多做些吗?”
小皇帝说:“给朕看看。”
卓凌把那张折了两折的纸放在了御案上。
小皇帝看了一眼,说:“他居然真的还记得?”
卓凌有些茫然。
小皇帝也陷入了茫然中。
这个阴险狡猾的文人,总是笑吟吟地说着三真七假的玩笑话,让他到大吃了不少闷亏。
可这个人,却也总是对他处处体贴面面周全。大到江山社稷,小到一颗山楂糖,每一样,都温柔得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小皇帝看着那个方子,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卓凌说:“沈大人心情不好。”
小皇帝抬眸:“为何?”
卓凌老老实实地回答:“属下不知。”
小皇帝说:“带他进宫。”
卓凌再次回到尚书府,站在荒草丛生的院子里,说:“沈大人,陛下宣你进宫。”
沈尚书把叠了一半的衣服用被子盖起来,问:“何事?”
卓凌不会说谎,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乖巧地回答:“陛下可能是想你了。”
沈尚书:“…………”
他有点忧愁,熊孩子自己选的这个贴身侍卫,怎么看上去有点傻乎乎的?
宫墙之内冷冷清清的,大雪压在黑漆漆的屋檐上。
后宫空着,因此小皇帝命人撤了后宫的例行烛火用度。
整个皇宫,只有蟠龙殿还亮着灯,映出一个孤独年少的影子。
年少的帝王一个人坐在灯下批阅奏折,时不时痛苦地揉着眉心。
皇宫两千宫侍,知君心忧者,能有几人?
沈尚书在葳蕤灯火中走进少年君王的眼中,素白长衣,乌发半束,温柔叩拜:“参加陛下。”
小皇帝抬眸,仓皇掩去眸中慌乱,说:“赐座。”
沈尚书起身,却被腹中不适带得一个踉跄,旁边的太监忙过来扶住他:“沈大人,小心。”
小皇帝搁笔,问:“你又怎么了?”
沈尚书说:“晚饭没吃,有些饿了。”
小皇帝沉默了一会儿,说:“朕也未用晚膳,一起吧。”
刘总管最会看颜色,立刻迈着小碎步走到宫门外,扯着嗓子尖叫:“传御膳——”
晚膳四十九道菜,倒有三十道是江南菜式。
小皇帝是正经北方人,从小到大就爱吃重油重酱的北方菜。沈尚书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可他拿不准,小皇帝做这样一堆江南菜,是想让他有什么反应。
需要跪谢隆恩吗?
还是直接吃就好了。
沈尚书其实没什么胃口。
肚子里的胎儿还在折腾他,让他有些反胃。
小皇帝皱眉:“沈爱卿为何不吃?”
沈尚书微笑:“微臣在京城多年,早已忘了江南菜式的滋味,一时竟不知该从哪样开始下筷。”
小皇帝夹了一块松鼠鳜鱼:“御膳房的厨子说这道菜是沈爱卿家乡名菜,爱卿尝尝味道如何。”
沈尚书勉强吃下去,腹中顿时一阵翻江倒海。
小皇帝问:“怎么了?”
沈尚书捂住嘴,猛地侧头,吐得天昏地暗。
小皇帝怒气冲冲地摔了筷子:“和朕一起用膳就这么恶心吗!”
沈尚书苦笑,难受地咳嗽着:“咳咳……微臣……咳咳……打扰陛下用膳了……陛下……咳咳……陛下恕罪……”
小皇帝看他难受得捂住腹部脸色惨白,终于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来人,传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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