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一手带大的那个心机少年,终于成了一个不负天下万民的好皇帝。
邻家的人都已经不认识他了,只当他是个来此买一座宅子定居的陌生人。
好奇的目光偶尔会透过门缝钻进来,却谁也没有和他说过话。
今日沈尚书上街闲逛,买了两包山楂糖。
点心铺里的山楂糖太甜,齁得他腻歪,吃了一颗就放到一边了。
豆浆太淡,烧饼太薄,炒青菜都带着清甜。
酒不烈,肉不浓,吃喝着没滋没味的。
他在京城住了二十年,早已不习惯江南菜式的味道。
传闻街头小饭馆,从漠北带回几坛烈酒,滋味儿很足,喝着割喉穿肠。
沈尚书听着有趣,便出门打了一壶,入夜之后就着白雪红梅在窗边温了,配一盘花生米,几条炸小鱼,一个人对月独酌。
醉意朦胧的时候,沈尚书似乎看见他的小皇帝穿着一袭明黄龙袍,从雪中走来,那双狼崽子一样的眼睛深深地看着他。
沈尚书苦笑:“陛下,你果然还是不肯放过我吗?”
小皇帝站在雪中,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眸中饱含着炽热的深情。
沈尚书说:“我不会再回去了……陛下……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会再相信了……”
他一个人喝着酒,醉意朦胧,泪亦朦胧。
多好啊,隐居山野,闲看散云。
喝酒,做梦,一觉天明。
他所惦记的京城,早该忘得一干二净了。
叶晗璋会对那个孩子很好,也会做一个很好的皇帝。
天下苍生九州沉浮,再也用不着他一个废人操心。
沈尚书伏在窗边睡着了。
子时,皇宫。
小皇帝还在批阅奏折。
小皇子玩累了,趴在旁边睡得香甜。
他开始学走路了,只要醒着,总是摇摇晃晃地御书房里跑来跑去,把刘总管累得不轻。
好不容易哄小皇子睡着了,刘总管还有其他事要做,折腾到半夜,在蹑手蹑脚地来汇报:“陛下。”
小皇帝放轻声音,头也不抬地说:“怎么了?”
刘总管说:“照你的吩咐,三千坛风莲酒已经送到江南两百个山清水秀的小镇上了,若是皇后娘娘在那里隐居,就一定喝得到。”
小皇帝沉默了一会儿,说:“桐书未必就在江南,你再让北雁军也要都送到。”
刘总管说:“是。”
小皇帝搁笔沉默,揉着额头。
刘总管忙上,说:“陛下,太医院给您新配了一味香薰,能缓解头痛,老奴给您换上吧。”
小皇帝说:“不用,朕想闻着皇后留下来的味道。”
沈尚书在京城时,自己配了一味香,于是从尚书府到凤仪宫,一直用着那味香薰。幽幽草木,沁人心脾。
小皇帝轻轻抚摸着小儿子软趴趴的脸蛋,低声说:“皇儿天天闻着这个味道,日后若在街上碰到,也认得出他的娘亲是谁。”
刘总管看得心里发酸,可陛下都说了不去寻人,他做奴才的也没法多劝。
小皇帝说:“对了,桐书喜欢吃的那家烧饼,你找到那老头,从御膳房给他找一批年轻聪明学东西快的厨子,跟着他学做烧饼。一个月之内,朕要那家烧饼摊子遍布九州大地,味道必须和那老头亲手做的一模一样。”
刘总管苦着脸说:“ 奴才遵旨。”
小皇帝说:“去吧。”
刘总管退下去,又忙活去了。
小皇帝把熟睡的小皇子抱在怀中,轻轻叹了口气。
他答应了给桐书自己,于是要信守诺言,再也不能去找桐书的下落。
可他却忍不住这样大费周章地折腾,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把枝头最好的那朵花摘下来送给心爱之人。
不如明日,再把崇安街上那家卖油条的找来,让他也带一波徒弟好了。
桐书……桐书还喜欢吃什么来着?
冬去春来,沈尚书在清水镇过的还算自在。
刚来的时候,他吃不惯江南菜式,就自己在家炖酱大骨。
盐放多了,酱放少了,糊里糊涂倒了两勺粗,味道变得十分诡异。
可小镇子里猪肉金贵,倒了也可惜。
只好又多加两碗水,放半颗白菜煮了一锅骨汤,一个人围着灶台吃。
后来镇上多了几家小饭馆,做的是京菜,味道倒是出奇得正宗,让沈尚书再也不必为吃食所苦。
他独自居住,和周围邻居也少有往来,越来越喜欢坐在小菜馆里,一日一日地喝茶写字。
他右手一直不曾恢复,左手写字却越来越好。
小店掌柜看着欢喜,用一坛好酒换了他一副字画,如获至宝地裱起来挂在了大堂上。
沈尚书有些怅然,玩笑道:“我如今的字画,可一点都不值钱了。”
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圆滚滚地扑到他脚下,咯咯一笑:“叔叔,我想跟你学字画。”
孩子是对街布庄老板娘的儿子,那个小寡妇平时柔柔弱弱腼腼腆腆的,只有旁人说她料子不好的时候,她才会露出泼辣本性和那人撕扯个狗血淋头。
小寡妇的儿子长得虎头虎脑,脸蛋也黑黝黝的。
沈尚书忍不住伸手在小家伙头上摸了一把,怅然若失地有些恍神。
他的儿子,到今天已经一岁零三个月了,应该会走了吧?也能口齿不清地说些简单的话。
会叫爹爹了吗?
叶晗璋自己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能不能好好教导他们的儿子呢……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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