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慎语拿出来介绍,顾珏款,雕的是瑶池献寿。张斯年攥着一串钥匙,将钥匙搁柜台上,接住香筒看了会儿,觉得包浆配不上雕功。
老头陆续看了三四件,挑剔,总有不满意的地方,纪慎语便一直耐心地介绍赔笑。张斯年活脱脱一个难伺候的顾客,费劲巴拉最后什么都没买,走了。
出去片刻,他在门外喊一声:“小师傅,钥匙落了!”
纪慎语抓起钥匙出来送,立门口,一交一接的瞬间手里多个信封。张斯年低声说:“丁汉白给你的零花钱,他去上海了,五号回来。”
五号?那不就是丁汉白生日那天?纪慎语收好,回道:“谢谢您跑一趟,我会想办法见他一面。”
张斯年想说,干脆你俩分了吧,图什么呢,何苦啊。又不能结婚,更不会有孩子,一想,他自己有孩子也像没孩子,算了吧。
丁汉白在上海奔波几天,参加拍卖会,跑几处古玩市场,还见了留学时的同窗。黄浦江边儿,他独自吹风,临走前描了幅速写。
家里怎么样了?没他见天找事儿,应该太平许多。
爸妈怎么样了?想他吗?想他的时候是愤怒多些,还是不舍多些?
玉销记怎么样了?他之前雕的件儿卖完了吧,以后会不会销量下滑?
最后,他想一想纪慎语怎么样了。他只能将纪慎语放在最后想,因为开闸挡不住,第一个就想的话,那其他且等着去吧。
江水滚滚,丁汉白揣着沸腾的思念踏上归途,挨着箱子睡一觉,争取醒来时火车恰好进站。到时就是五月初五,他的生日。
当年产房六个产妇,他是第四个出生的,哭声最响,个头最大。每年生日姜漱柳都絮叨一遍,今年……够呛了吧。
火车鸣笛,撞破故乡的夜。
他搭一辆等活儿的三轮车,脱口而出池王府,说完咂咂回味,认倒霉般改成崇水。到那破胡同,敲开破门,进入破屋,嗬,破床已经钉好了。
丁汉白沾枕头就睡,把一只小盒塞枕头底下。
这一天的气氛注定不寻常,池子里的鱼摆尾都收敛些。早饭真糙,一盆豆浆完事儿,人人灌个水饱,大家不敢怒更不敢言,把某人的生日过得比清明还郁闷。
纪慎语拉丁可愈去小院,亮出那条花型项链,玉石浅淡,是卖得最好的一款。“三哥,这阵子看着我很烦吧,和你女朋友连见面都没时间,这个送三嫂怎么样?”他好生言语,“如果尺寸不合适我再改,试试。”
丁可愈早就相思病了,但他走开的话,谁来看着纪慎语?
姜廷恩掐好点儿蹿出来,一脸不悦地要抢那项链,说是顾客定好的。纪慎语阻拦:“我已经送给三哥了,重做一条吧。”
姜廷恩说:“那你今天就做,我看着你,不交工连饭也别吃。”
丁可愈这下放了心,装好项链安心去约会。戏演完,姜廷恩从监工的变成放风的,帮纪慎语打着掩护溜出大门。纪慎语一朝得解放,撒欢儿,小跑着奔向崇水旧区。
此时丁汉白刚醒,洗个澡,在院里铺排出收的宝贝,衬光,敞亮,一时间甚至不舍得寻找买主。欣赏完,他换衣服出门,临走拿上枕头下的小盒。
他要去见纪慎语,穿墙也要见,遁地也要见,踹开那破门,一步跨进这遥遥的胡同里。
抬眼,祖宗老天爷,胡同口闪来一身影,轮廓熟悉,但瘦了许多。丁汉白怔在原地,早没了潇洒样,眼都不眨地盯着前方。
纪慎语跑出热汗,抬头一愣,停下步子。
丁汉白急了:“停下干吗?!过来!”
纪慎语真想哭啊,可他笑得傻兮兮,抬腿狂奔到丁汉白面前。丁汉白将他一把抱住,抱得他脱离地面,晃着,勒着,在他耳边喘息,烘得他颈边一热。
丁汉白竟然哭了。
“好久不见。”丁汉白哑着嗓子,“我都从二十等到二十一了。”
纪慎语说:“我也从虚岁十七变成虚岁十八了。”
丁汉白追悔莫及,错过的这回生日他将来弥补,抱着纪慎语回去,又将破门踹上。张斯年一惊,移开眼,生怕完好的右眼受什么刺激,纪慎语不敢抬头,更不舍得下地,钻在丁汉白的颈窝扮鹌鹑。
丁汉白得意了,烧包了,二百五了。
进屋时高声一亮——“小别胜新婚!”
张斯年想说句什么,但他这老脸臊得什么都说不出,穿上外套躲出去,公园或者马路,他哪怕要饭也得待在外面。这什么狗屁徒弟,光天化日在师父家亲热!还有这徒弟媳妇儿,他早看透了,就是六指儿培养的小狐狸!
里间一屋子古玩,纪慎语看哪个都稀罕,可没看够就被拎上床,挨了好一顿亲吻。“伤好利索了吗?”他咕哝着问,丁汉白借他的手脱衣,让他好好检查。
肌肉光滑,没留下疤,纪慎语叫这修长而结实的身体搂着,止不住颤栗。古玩遍地,他一晃瞧见墙上大片的“正”字。
丁汉白说:“见不着你,我都记着。”
这也太多了,纪慎语问:“外面一天,你这儿一年吗?”
丁汉白答:“叫你说对了,我他妈度日如年。”
灯在晃,纪慎语觉得灯在晃,后来才明白是他颠簸得厉害。这床不住抗议,嘎吱嘎吱,动静几乎盖过他的声音。抱他的浑蛋立刻不满意了,拍着他,哄着他,叫他大声一点。
那一片正字都模糊在视野之中,隔墙不知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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