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这儿还挤满了人,慷慨陈述着那些旧事,过了片刻便只剩下凉亭清风,梅长苏觉得有些冷,只低着头看着袍角玉白的颜色,好像那里开出了一朵花。
他低着头不看萧景琰,自顾自闷声重复道:“没事的……景琰,我没事的。”
然后他看到一双玄黑绣金的靴子走到他面前,抵住他的脚尖,他终于听到了带着哭腔的声音,就像一根针,绵绵地扎进了心里,让他不敢抬头,却痛的难受。
“我还能信你么……梅长苏,我还能信你吗?”
20酒肆盏茶叙往事,翻云覆雨酬fēng_liú
月明星稀,长街上偶有更夫走动的声音,甄平提了一盏灯扶着梅长苏下了马车,赶车的车夫行了个礼隐匿到暗处,只留下他们两人静静立在原处。
此时已是深夜,大多酒馆茶楼已经打烊,只有他们面前这一家酒肆还开着门,昏黄的灯光从半掩的门扉里透出来,老旧的红色酒旗被风吹的抖动,从门缝里伸了进去。
店小二打着哈欠来抽动卡住的旗子,一抬眼看见梅长苏二人,懒洋洋地招招手:“小店打烊了,二位请早吧。”
梅长苏双手笼在袖子里,轻声道:“赶早不如趁晚,还请小二哥带路便是。”
店小二停下动作,眼中精光一闪,欠身道:“原来不是来饮酒的,二位请。”他侧身让了路,把店铺门板一一合上,引着梅长苏二人绕过大堂进了后院,向前方伸手一指,立在原地不动了。
甄平接过店小二手上的煤油灯掌在手心,这后院一片漆黑,依稀只能看见一扇半遮半掩的门。他缓缓推开门,只见陋室木桌边一个中年妇人静静坐着,一身黑衣掩面,单从身形稳健呼吸绵长来推测,便知是个身怀武功的练家子。
梅长苏向着门内一拱手:“寒夫人。”
中年妇人将脸上的面纱取下,一双眼精明锐利犹有寒光,她起身向着梅长苏行了个礼,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梅宗主,别来无恙。”
这中年妇人正是夏江的原配妻子寒夫人,甄平躬身出去带上了门,梅长苏点点头坐下,这陋室凄寒只有一张木桌并三两茶盏,他也毫不介意,按礼数倒了杯茶递到寒夫人面前,温声道:“夫人请。”
寒夫人面色稍稍和缓了些,接过茶一饮而尽,茶水苦涩,她觉得心下反而稍稍平静,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着杯盏,沉吟半晌开口道:“此次请梅宗主来,是想请问宗主一句,上次说与老身的交易,可还算数?”
梅长苏毫无意外,微微一笑道:“自然算数。”
“既然如此,老身便应允了。”寒夫人放下手里的茶杯,郑重道:“只要宗主兑现承诺许老身与我儿隐姓埋名平安度日,老身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梅长苏点点头:“这是自然,苏某别的不敢保证,但只要寒夫人并同贵公子在我江左治下,必无人能知二位行踪,也无人会再知晓二位同夏首尊的关系。”
寒夫人身为曾经的悬镜司掌镜使,多年隐姓埋名也无人知晓,此番倘若不是为了见夏江最后一面冒险进京,本也不至于被滑族探子窥得了踪迹,她点点头道:“梅宗主要知道的,是否是玲珑公主一事?”
梅长苏摇摇头:“誉王与玲珑公主一事,苏某已经知晓,此次想请教寒夫人的,是在下的另一个推测。”他放缓了语气,专注地看着寒夫人的双眼:“璇玑公主在北燕时,是否留有一子,她与拓跋昊的关系,是否真如坊间传闻所言?”
寒夫人瞳孔猛的一缩,表情顿时僵硬了起来,梅长苏轻叹一声,起身拢了拢披风,带着三分歉意道:“苏某知道了,多谢寒夫人相告。深夜寒冷,此地不宜久留,明日苏某便会命盟下兄弟送夫人去廊州,夫人放心。”
他点点头示意告辞,寒夫人犹豫了片刻,忽然起身喊了一句:“梅宗主留步。”
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玉质的瓶子,向前几步递到梅长苏手里:“老身与梅宗主的交易算是成了,但是先前梅宗主留先夫一条性命,让老身得见他最后一面,此恩情老身尚未报还。方才观梅宗主身体虚弱,似有寒症,这药名为修鹤丹,能治寒毒续精力,乃老身偶然得之,也算是当世奇药。便赠予梅宗主,今后你我两不相欠,愿再无往来。”
寒夫人言毕便将黑色的兜帽笼上,起步离去,走到门边又停了下来,眉眼有些感伤,低声道:“梅宗主,最后再容老身多说一句。”
她低下头拉了拉帽檐,在这一刻露出些昔日的从容气度来,依稀可见当年纵横京城意气风发的样子:“慧极必伤,据老身所知,多智近乎妖的人,大多数都没有好下场。”说罢也不再看梅长苏,拱手行了个礼,推门而去。
甄平立在门口有些紧张地问道:”宗主,她……“
梅长苏轻轻叹了一声:“她不过也是想起了故人罢了。”他握着手里的玉瓶神色有些复杂,良久才启唇道:“走吧。”
在这个时候将这个东西送到他面前,倒真是个极带讽刺意味的巧合,梅长苏甚少有难以决断的事,如今看来,却是命数推着他走了。
聂锋的毒行过七次针算是全解了,蔺晨终于得了轻松,懒洋洋靠在软垫上,一边指挥黎刚给他端茶倒水,一边斜睨着梅长苏道:“你昨日去见那位夫人,看来是做成交易了。”
梅长苏端起眼前的茶水轻呷了一口,武夷茶里肉桂最是高香,小火细烹整个屋子都是馥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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