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这天的前夜里果然已经开始细细碎碎地落了雪,萧景琰把梅长苏从昏睡中唤醒,裹得严严实实地抱出房门看雪,一夜之间梅树都绽开了花苞,浅红绯红浓妆淡抹地层层叠叠,飞流钻到树下给他折了枝开得最盛的红梅,梅长苏抱在怀里笑得舒怀,满心都是欢喜。
这样平静而没有心事地赏梅踏雪,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天气阴沉,偶有寒风呼啸。这场初雪下得极大,转眼地面上就堆积了薄薄的一层,红梅与白雪交相辉映,端的是娇艳不可方物。梅长苏拨弄着手里的梅花,想着应该再种上几株白梅,清丽脱俗与雅致艳丽,当是糅合在一起才好看。
他微微睁大眼想看得再仔细些,却发现大块的黑斑光影在眼前浮现交错,晕眩感占据了整个感官,梅长苏心里一沉,他已经开始渐渐的看不清东西了。
萧景琰在他身后贴得极近,呼吸温热而均匀,洒在颈侧暖融融的一片。梅长苏不得不闭上眼将一切景色隔绝在外,靠在萧景琰怀里喘息了片刻:“让我睡一会。”
他努力平复了呼吸,抓着萧景琰的衣角低声道:“景琰,记得……叫我。”
萧景琰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片刻,俯下身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语气还是一贯的温柔纵容:“好。”
梅长苏便安心地靠在他怀里将梅枝往袖中缩了缩,慢慢阖上了双眼。萧景琰为他理了理鬓发,坐在廊下挡住风雪,身边炭火烧的正旺,梅长苏把头靠在萧景琰肩侧,微弱的呼吸声就响在他耳边。
院子里偶有风声和轻微的雪花凝结的水珠滴落的声音,可这一切在萧景琰耳中都恍若未闻,他觉得周围静的可怕,只能听到梅长苏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这呼吸声实在太细微,让萧景琰放在他脉搏上的手指颤抖的几乎控制不住。
他用力将梅长苏往怀里拢了拢,那支开得正艳的红梅从袖中掉落了出来,砸落在身前的白雪里,溅起轻微的雪花。这红色一瞬间变得很刺目,让萧景琰有些喘不过气来,憋红了眼眶。
他俯身去捡那支梅花,怀里的白玉药瓶顺着动作滚落下来。蔺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他沉默着拾起白玉瓶打开,往梅长苏嘴里送了颗药丸进去。萧景琰安安静静地任他施为,将梅枝拾起来在怀里放好,重新严严实实地搂住了梅长苏。
慢慢地雪越下越大,风雪声蔓延过花叶,浮荡过肩头,渐渐地盖过了他的发顶眉心,萧景琰极温柔地拭去梅长苏眉峰上的雪花,手下的皮肤冰凉没有温度,他才恍然发现,从午后到日暮,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那微弱却均匀存在的呼吸声了。
霜雪落满头,也算是白首。
他想起上辈子为帝的那二十年里,曾经数次拜访淮明山,终于得求见老观主一面,向他讨要那句命批的下半句。老观主还是他记忆里眉目慈悲的样子,声音轻缓地告诉他,那是谶言,不是寻常的批命。
所谓谶言,一语成谶,是为不详。所以林殊的下半句批命是:夜尽天明自隐之。
慧如星子扶天下,夜尽天明自隐之。
江左盟的众人隔得远远的站在廊下早红了眼圈,夏冬扶着聂锋的肩膀无声地捂住嘴哭泣,萧景琰慢慢低下头,手指拂过梅长苏的额发,他手指僵硬的不像话,低声道。
“该醒了……长苏。”
27铁马冰河叩急弦,南柯一梦了然惊
蔺晨从未见到萧景琰这般凶狠的模样。
他固执地将梅长苏拥在怀里,唯恐他冷了将狐裘冬袄一层一层地盖上,炭火烧的极旺,他把灌了热水的汤婆子使劲往梅长苏怀里塞,熏得额头鼻尖都是层层的细汗,蔺晨有些不忍心地上手去拉他,不妨被重重推开,一个趔趄险些栽到在台阶下。
蔺晨一向是最理智冷静漫不经心的,然而在舌尖徘徊纠结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说出那句:他已经死了。
他已经死了。脉搏早就停止了跳动,就算在这样闷热的环境下身体也早已冰凉了下来,传闻中的奇药没有能起到作用,梅长苏的身体早已被摧毁得千疮百孔,根本挺不过修鹤丹生效的那一刻。
连飞流都接受了苏哥哥不会再醒过来来的事实,唯独萧景琰不肯。
萧景琰是军旅出身的一国太子,素来杀伐果断,冷静自持。蔺晨以为他哪怕痛快哭一场,也总要接受这样的结果,毕竟有赌局便有输赢,梅长苏拿自己的命赌了一场,既然输了,便要有惨淡收场的觉悟。
只是这满屋低眉忍痛的人里,又有哪个愿意真心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们就这样枯坐了一宿,蔺晨靠着门框将飞流揽在怀里,他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少年柔顺的长发,一向躲着他的飞流此刻将头紧紧埋在他怀里,说什么都不肯抬起头来。
那个总是温柔哄着他的苏哥哥已经不在了,他下意识地去寻找依靠,发现只有这个坏人能让他暂时躲避,无畏外面的暴风骤雨。
晨气微湿,天色将明,三更的梆声从远至近传来,一慢三快,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更夫长长的吆喝声,临近苏宅时慢慢地停了,一片模糊的寂静里众人听到断断续续的唢呐声,和着细碎的抽泣,蔺晨侧耳听了会,慢慢直起身子来。
这是哀乐,清晨不知哪家送丧的队伍行至苏宅门口,隐约夹着抽泣声的悲泣在晨风里飘散渐远。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乎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魂兮归来,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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