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放下酒盏,抱着剑,下巴搁在剑柄上。望着由小到大的雪花,纷纷扬扬,从黑暗中来隐入黑暗中去。
一阵风吹来,遮寒的纱幔吹至眼前。冷风乍一入侵,展昭不禁打了个寒颤。恰在此,一个暖洋洋的胸膛自身后贴来,白玉堂展开大氅,将展昭连同巨阙都抱在了怀里。察觉那猫儿僵直的身体,白玉堂心头一酸,扯着大氅的狐毛领子,伸手盖住展昭的眼睛。
展昭不能视物,却藏于温暖之中。沾着寒意的僵直身子,逐渐回暖而放松。
黑暗凌厉中,有此暖意,霎是动人。
这样静谧的时刻不知过了多久,千日时光来了又去,仿佛隔了万重山,又仿佛只有一尺的距离,踏前一步,便能得见彼此容貌。
雪花纷纷扬扬,寒风冷冽刺骨。官服的衣摆在风中上下翻飞,展昭动了动身体,伸手去推白玉堂覆盖住他眼睛的手掌。
手方一触及,白玉堂就闪身向后。展昭有些尴尬,觉得那耗子像是躲瘟疫般。就这样瞪了会雪,这才叹口气,回了舱内,关上琉璃窗。
白玉堂坐回榻上,原本温着的酒正放在桌上。他一边倒酒,一边讽道:“怎么,展大人舍不得这身官皮。”
“食君之禄奉君之事,今晚最后一天,未来得及换下。”展昭也不恼,放下巨阙,走到榻前,盘腿坐下。
“展大人君子德行,上对官家忠心耿耿,下对百姓有求必应。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展大人可否应允?”
白玉堂一张口,就带了十二分的冷嘲。
展昭知他向来不饶人,也知他心里有气。只是……彼时,他也气,气白玉堂明知他意,却偏偏要他做个两难的选择,外人说他贪图富贵贪享虚名,白玉堂竟也要拿这话架着他的脖子,要他忠义二取一。后来消了气,知这耗子是心疼他,心疼他总要无端端地卷入政治漩涡中。
于君,他是危难之中的先锋与弃子。于民,他是立在水火前的铜墙铁壁。
“展昭,我不懂你的君子之道,也不想懂。若是黑心的官,白爷只管一刀砍下去,若是昏庸的君,白爷的刀更不会惧怕分毫。”说这话时的白玉堂尚穿着带刀护卫的朝服,只是自那之后,朝服埋于灰尘之中。
“不做这官,白爷亦能给你一个清明之地。”
白玉堂没有带走展昭,也没有带走情谊,“猫鼠之争”的最终结局,几乎是人尽皆知的决裂。白玉堂未再到过开封,贪官污吏再不敢踏足江浙之地,只因有个罗刹似的锦毛鼠守着那方天地。而展昭再未入过陷空岛。
展昭早消了气,每次听闻白玉堂又整了哪个贪官,吓了哪家小人,都忍不住会心一笑。也许相忘江湖,心亦平静。然而再次相见,他低估了白玉堂,这耗子竟然还在生他的气。
“白五爷,若是找展某打架,那么抱歉,展某失陪了。”展昭起身要走。
白玉堂更加气恼,一听说开封府出了变故,包大人直谏被有心人挑唆,官家失了面子骑虎难下,听传闻,这次竟是直接赏了宅院让包大人回乡养老。开封府上下齐心,那猫儿跟着包大人十数载,还不知会如何。他着急火燎一刻不停地赶来开封,见了面,这猫儿连句服软的话都没有。
“展昭!”偏这猫儿,让人捧着不是冷着也不是。白玉堂起身,一双凤眼几乎瞪出了血,冷声道:“展昭,你今天若是出了这门,你我之间犹如此刀。”
“啪啪”两声,一柄断刀落在展昭脚下,展昭瞧得清楚,是了,那把玉做刀柄的短刀本是两个。他和白玉堂一人一个,现下,一个回到了自己手里,一个断在自己脚下。他俯身,捡起短刀的手顿了顿,从袖中抽出完好的那把,放在断刀旁,道:“玉堂,这辈子是展昭负你!你骄傲恣意,但我却奢望你敛了一身性子,和我立于朝堂。做知己,何等快意。做情人……反倒乱了方寸。若是惺惺相惜,本就不该互相勉强。”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白玉堂忽然就释然了,有些想笑,多年如同漫步于虚幻的心跳重又踏实了。亏他一个是展南侠,一个是锦毛鼠,竟也被爱情迷了眼。
“猫儿,陪我喝杯酒,都不成了吗?”
那白耗子敛了怒意,展昭也不是好斗之人,回身,见白玉堂正气定神闲地坐在原处,一双勾人的凤眼正笑意盈盈地瞅着他。
这神色熟悉而遥远,就像很多年前,每每如此的白玉堂,看起来是那么的情真意切。展昭起先不明,后又躲避,等被白玉堂温水青蛙似的吃干抹净后,竟也在白玉堂情深似海的眼神中学会了淡定和揶揄。
白玉堂仰头喝掉一杯酒,重又斟满,郑重其事地递给展昭。展昭站在前方,回头找自己的酒杯,那酒盏正安安静静地斜躺在地上。想起刚才被白玉堂抱了个满怀,许是被谁的衣袂扫了下去吧。
白玉堂顺着目光看见酒盏,回头看到展昭慢慢红起的耳尖。愈燃愈热的炉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令人有些口干舌燥。
展昭不动声色地接过白玉堂递来的酒盏,一饮而尽。展昭仰起的颈项细而优美,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一上一下,举起的手臂,伸展的姿势越发衬得细腰惑人。
等到酒饮尽,展昭弯腰把酒杯放在方桌上,却被白玉堂扣住了手腕。展昭蹙眉,才要戒备,就被白玉堂眼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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